妇人又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穿得破旧,容貌气质却是不俗,手上肌肤白皙柔嫩,一个茧子都没有,估计出身大富人家。
“那边,拐个弯就是季氏火锅了,在我们北地很有名的…”
剩下的余氏没听清。
季氏火锅,又是季氏火锅。
如果不是周氏和季菀这对母女,她怎么会流落至此?都是季菀那个小贱人揭发了她,害她被发配洛阳老家思过,苦不堪言。否则,她又何至于千里迢迢逃到北地,成为难民?
死丫头,迫害她到如此境地,自个儿竟在北方享福。
余氏心中积压的愤怒和怨恨翻滚似油锅,她气得眼眶通红,原本是装可怜,现在是真要哭了。
自己一个贵妇人,被个小丫头片子害得有家不能回。
凭什么?
她走到季氏火锅门口,看着络绎不绝的食客。北方战事还没结束,可季氏火锅的生意依旧没受到多大影响,依旧人来人往。
有那么一瞬间,余氏想学当年的董氏,在火锅锅底下毒。但想到董氏的下场,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个死丫头,心思歹毒。
当初顾及和魏家的姻亲关系,没有惊动官府。可在这北地,那丫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报了官,她还能往哪儿逃?
余氏心中恨极,转身走了。
若是住在这里,被那个死丫头知道了,定会派人将自己抓回去。
她走到另一条街,看到一家名为‘醉仙居’的酒楼,然后走了进去。
从前做夫人的时候享受惯了,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好容易来了北方,怎么可能继续委屈自己?
如果她知道醉仙居的老板是谁,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走进去,小二忙迎上来,一眼看见她的装束,愣了下,不过没有嫌弃,只是犹疑道:“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总算有地方住了,余氏也不用再忍,一开口就拿出了以前做贵妇人的气派,很有些目中无人的姿态。
小二又是一愣,仔细的打量了她一遍,客气的做了个‘请’的姿势,“您这边请。”
大堂里早有人头来怪异的目光,嫌弃、鄙夷、讽刺、诧异,窃窃私语声不断。
余氏听见了,心里又是一团火。但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不便张扬,只能忍着,去了楼上客房。
她逃走的时候打晕了看守的丫鬟,搜罗了财物,加上身上仅有的首饰,起码也能当个三百两。
先在这里住几天,然后想办法弄个假户籍出城,再渡船悄悄回京。
然而不过五日,萧瑞就找来了。
其实想找她根本不难。
萧瑞太了解这位三婶子的性格,知道她投靠无路后肯定会找地方住下来,她身上有钱,必然会选择条件好的大酒楼借宿。还有,她会去当铺。所以县衙发布画像找人说的是抓大盗。
丰县就这么大,几张画像一发,找人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不过有点波折的就是,他没想到余氏误打误撞进了齐纠开的醉仙居分店。一般这种通缉画像,都是要贴告示的,如今却只私下寻找,显然,这其中有猫腻。醉仙居的掌柜,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主子,齐二公子。
齐纠不知道被通缉的人是什么身份,但一听就知道这事儿有内情。
一个女人,大盗?居然胆大包天的藏到自己的酒楼。
齐二公子表示很不高兴,于是亲自去了。而且派人去丰县查问,然后就撞上了萧大公子。
齐纠没见过萧瑞,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陆非离那家伙的小舅子。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互相表明身份后,两人就一起去了醉仙居。
既然一开始没发布告示,肯定就不能带官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不值得大动干戈。
砰--
大门被踢开。
正在梳妆的余氏惊诧回头,怒道:“何人如此无…”
话说到一半,就愣住。
“阿、阿瑞…”
而后猛然站起来,下意识的往后退。
“你要做什么?”
萧瑞抿着唇看了齐纠一眼,齐纠会意,人家处理家事,他一个外人,的确不便插手,便摊了摊手,下去了。
萧瑞慢慢走进去。
“三婶子。”他盯着余氏,语气沉冷,“你可让我好找。”
余氏心慌意乱,已退至墙角。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谁,谁向你告密?是不是姓童的那个老东西?他背叛我--”
丰县县城,姓童。
萧瑞脸色难看至极,压抑着怒火,道:“打伤丫鬟,趁乱出逃,竟能躲过城门盘查,来到这里落脚。三婶子的本事,可真是越发渐长了。今日我若不来,三婶子还准备逃哪儿去?”
第248章 最毒妇人心(四更)
余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找到,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萧瑞。
她被搭配洛阳一年多,早就隔绝了外界消息,也没人告诉她。所以现在看见萧瑞,她惊讶大于害怕。
“你要带我回去?不,我不要回洛阳。”余氏很快恢复冷静,“阿瑞,我好歹是你嫡亲的婶娘,也是疼过你的。现在我被人陷害至如此境地,难道你也要帮着周氏来对付我吗?你忘记你的亲生母亲了么?你知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你爹对周氏那个狐媚子念念不忘,你娘才郁结在心,最终病逝。现在她做了萧府的女主人,她还生了孩子,迟早都会对付你这个眼中钉。瞧,你现在就已经被赶到北方来了,可怜的阿雯,还不知道在家里受了多大的委屈。无论我做过什么,至少我没有害过你们兄妹不是吗?你现在,却要帮着仇人来对付我,你良心何安?”
她说道最后撕心裂肺,眼里满是控诉和悲哀,仿佛萧瑞真的认贼做母为祸至亲一般。
这话若放在萧瑞幼时不知事或者在不了解周氏母女之前说,或许萧瑞会信。毕竟余氏有句话说的对,她纵然犯了再大的错,我的确没害过他们兄妹。萧瑞记得,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和余氏关系很好,余氏从前对他们兄妹也的确不错。
可惜萧瑞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是非观,又岂会再受余氏挑拨?
“当初祖母和三叔念着你入府多年,又为萧家生儿育女,总算也有功劳,所以对你网开一面,没有休了你,只是把你发配洛阳老家反省。盼着你能真的悔过自新,将来二弟成年考取了功名,也会接你回去。可一年多了,你非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挑拨离间,实在是无可救药。”
萧瑞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有失望和悲悯。
但凡大家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和睦最重要。
萧老夫人当初那么做,也是真心的希望余是能悔改。都是一家人,何必弄得跟仇人一样?可惜余氏不懂萧老夫人的苦心,至今觉得是萧家人排挤她,容不得她。
这般心性,早已烂到了骨子里,无可救药。
悲悯的是萧安。
兄弟俩自小一块儿读书一块儿习武,萧安的品行萧瑞很了解。孝顺懂事,尤其在余氏离家后,越发沉稳,对唯一的亲妹妹也担起了教导之责。
萧姝跋扈的性子已改了不少。
女儿都在往好的方面变化,这当娘的却是越来越不成体统。
萧安若是看见亲生母亲这般模样,不知道该有多痛心。
“悔什么过?我根本没错。”余氏见他不听自己的,愤怒之下大声道:“蠢货,你被周氏那个贱人骗了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生了儿子?有了后继母就有了继父,你爹色令智昏,被那个狐狸精迷得团团转,很快萧家就没有你们兄妹立足之地了你知不知道?阿瑞…”
她突然又软下声来,祈求道:“你放过我好不好?你现在抓我回去的话,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你三叔如此狠心,他会休了我的。你和安安兄弟情深,他向来敬重你,你忍心看他被人诟病吗?你忍心他背上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吗?还有我的殊儿,她才十岁,如果有了个被休的娘,以后谁还敢娶她?她这辈子就完了。你想想阿雯,姝儿也是你的妹妹,你真的忍心吗。”
萧瑞抿唇,手指紧握成拳。
余氏看在眼里,心中一喜,她就知道,萧瑞毕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心肠软,又顾及和安安的兄弟之情。只要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定可以说服他放自己走,遂继续道:“阿瑞,好孩子,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安安刚会走路的时候,就喜欢跟着你,最听你的话。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他打碎了他爹的笔洗,怕挨骂,就跑到你那躲着,你还帮他求情的…他今年十二岁,读书习武从来没落下过,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光耀门楣。可如果他有个被休的娘,以后也会前程艰难的,别人会在背后嘲笑他,诋毁他…还有你三叔,他会再娶一个年轻美貌的妻子,生自己的孩子,你让他和姝儿怎么活?”
意识到萧瑞听不得自己说周氏母女坏话后,她迅速改变方针。
“如果他不娶,就会抬举连氏。萧家不会让一个妾氏扶正,可没有女主人,连氏即便只担了妾室的名分,又得你三叔宠爱,和当家夫人又有什么区别?你要让安安和姝儿看一个妾氏的眼色过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