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恕也道:“政通方能人和,如今皇上已经想办法减轻了对外用兵所需的消耗,并一再派人减轻各地的赋税,假以时日,江南也会重新恢复以往富庶丰饶的样子的。”
待他们几人到了江浙,方才发现,巡抚当地的竟然是琼州唐家那位声名显赫的唐老爷,唐舟。更出乎张皓文意料的是,当时他救下来的唐舟的女儿唐娟,此时也离开琼州来到了她父亲的身边。珠帘之后,当着唐舟的面,唐娟对张皓文拜了三拜,感谢当日的救命之恩。
唐舟设宴款待张皓文他们的时候说道,自己的母亲年迈,去年已经病逝了,唐娟在琼州无人照顾,于是便被送到了她父亲这里。按理说,唐娟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唐舟看着前来拜访的张皓文他们,心里自然是有些想法的。
三人之中,他最看重的是张皓文。张皓文年轻俊美,又和唐娟之前有如此的一段渊源,自然让唐舟对他另眼相看,可是他也隐约感觉到,也正是因为张皓文年纪尚轻,他似乎还毫无成家之意,况且,自己二弟的书信中,话里话外都是想把二房的女儿唐安和许配给这个叫张皓文的新举人的意思。
在外做官多年的唐舟看得清楚,唐臣恐怕是要失望了。张皓文连自己的女儿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仍在琼州的唐安和呢?
他不知道,张皓文他们三人离席之后,丘洵就变得神不守舍起来,丘洵一改往日事事成竹在胸的模样,疑神疑鬼的拉着张皓文问道:“皓文,你说你当时救了唐娟,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张皓文和邢恕和他相处已久,见他忽然对这件事情这么关系,都有些奇怪,张皓文把事情从头到尾对他说了一遍,丘洵却站起身来,对着张皓文深深拜了下去。
“咦,见深,你这是干什么呀?!”邢恕见状吓了一跳,问道:“皓文救了那个姓唐的姑娘,这、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嘛?”
“关系大了。”丘洵直起身子神秘兮兮的道:“这位唐小姐是我未来的妻子!要是她当时香消玉损,我后半生岂不就是要孤身一人了嘛!”
张皓文到底前世是个女孩,当时在席上看见平时滔滔不绝的丘洵变得十分沉默安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后来,回想起唐娟在珠帘之后行礼的时候,丘洵那慌乱不安的神情,他马上就猜到了两人之间可能的关联。听到这
儿,他干脆开口道:“丘兄,我看如今唐小姐也该许配人家了,你刚刚中了解元,何不就趁此机会向唐老爷提亲呢?”
“这……”丘洵犹豫了一晌,方才道:“唐先生不让我对你们说将来的事,那我说点已经过去的事,应该无伤大雅吧?其实,前世我自诩才高,反而蹉跎了很多光阴,我在家乡早早就娶亲了,十七岁才外出游学,二十五才考中举人,至于中进士嘛……现在还没发生,我也就不说了。因此,唐小姐并非我的发妻,而是后来我的妻子因病过世之后我所娶的续弦。如今……”
“以前是以前,如今你早早中了解元,又未娶妻,邢大哥都有婚约在身了,你再不向唐老爷提亲,我看,或许他就会将唐小姐另嫁他人了!”张皓文故意说道。
丘洵一听,果然大惊失色,马上就提笔写信,将此事告诉自己的母亲和祖父。第二天他便登门拜访唐舟,向他提出了这门亲事。
其实,唐舟昨日经过一番思索,并且暗地里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张皓文才十二岁,并无成亲之意,邢恕也早已有了婚约,反而是看似貌不惊人的丘洵,出身书香世家,又刚刚中了解元,所谓郎才女貌,他和自己的女儿最为相配,于是,唐舟当即就答应了丘洵的请求。
张皓文回忆着这些往事,嘴角不禁露出微笑,不过,当他动手拆开眼前的信件的时候,手指却忍不住停了一停,最近,家里可没少询问他的“个人问题”,这封信不会又是来催婚的吧,他略一犹豫,把信递给了张吉:“我有些累了,看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有的话就读一读,没有的话就放在一边,留待我明日再看吧。”
张吉顿时领会了张皓文的意思——如果是催婚或者介绍那些琼州名门闺秀的,就略过不读,这是他们主仆二人早已达成的默契。他将那封长长的信扫了一遍,讪笑着道:“少爷,那、那您就明天自己看吧。”
“皓文,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迟迟没有会试的消息呢?”邢恕刚从国子监归来,忧心忡忡的问张皓文道。按理说,每年的这个时候,举子们都会奔赴京师,准备参加会试、殿试,如今他们在国子监读书,消息最为灵通,可一直到昨天为止,会试的通知却仍然没有下来。
每次张皓文和邢恕就此事询问丘洵的时候,丘洵总是支支吾吾的,不肯对他们说太多,但他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今年的会试很有可能考不成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突发状况,会导致会试延迟不考,张皓文心中也很纳闷。不过,结合丘洵的态度,这件事就不难猜了。如今四海升平,边疆也没有什么变故,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很有可能和朱瞻基的身体有关。
张皓文猜得没错,此时宣德皇帝的生命,正在铜漏滴答中无声的消逝,殿外风雪连天,浮现在朱瞻基脑海中的却是那两句话——“翦烛添香欢未极,但惊铜漏太匆匆。”他才三十七岁,可他英明神武的一生,却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
朱瞻基心里有许多担忧的事,太子朱祁镇名义上已满九岁,实际上,他连八岁还不到。幼主临朝,自古就会为江山增添许多的不安定因素,更何况,朱瞻基生于平安盛世,并不像他,也不像他的父亲一样,经历过真正的战场硝烟。将来,大明朝在他手中将去往何处呢?
明年是丙辰年,今年未曾举行的会试,大概会在明年补试一场了。他本来还想看看那三位做出如此锦绣文章的琼州才子,是不是如他想象中一样丰神俊朗,才华横溢,可现在看来,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撑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了。
出乎朱瞻基的意料,时间流逝,这一年的春节就在一国之君病重卧床的沉重气氛中度过了,京城里谁也不敢大肆庆祝新的一年到来,南京国子监大门紧锁,不能回家的监生也
都在后面的屋舍中烧起炭炉,关进房门,默默等待远处的钟声响起。
还没出正月,国子监里的监生们就开始议论纷纷,很快,四处传播的消息得到了证实,宣德皇帝朱瞻基已经于正月初三的凌晨驾鹤西去,留下他治理了十年的大明江山和不满八岁的太子朱祁镇。
国子监的士子们皆为“天子门生”,遇此国丧,全都换上了素缟,一连三日齐聚国子监随国子监祭酒一起诵祷经文。不安的气氛到处蔓延,有人说因为太子太小,众臣和张太后有迎立藩王入京的打算。消息从北京传到南京,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他们还不知道,就在朱瞻基丧礼结束七日之后,太子朱祁镇已经由三位阁老和张太后扶立为新皇帝,来到华盖殿,登上了那个对他来说太过高高在上,太过宽大的宝座。
登基之后,新皇定年号为正统,并宣布,这一年二月份的会试照常举行!
在这之前,有许多其他地方的举人早已赶赴京城,却没想到,先等来的是皇帝驾崩的消息。从南京到北京,并不像在南方偏远之地跋涉那么困难,所以大致一算,张皓文觉得他们还是赶得上会试的。
由于已经有了举人身份,进京赶考的时候无论是坐船还是骑马,是住客栈还是借宿道观佛寺,他们都会受到特殊的优待,自古来鼎鼎有名的京杭大运河上,更有许多船只自告奋勇想要捎上他们这些赶考的士子,因为运河一路有着数不清的钞关,但只要你船上有一名举人,那就不用交这个“过路费”了。就这样,张皓文和自己的同伴一起,又踏上了北上的旅程。
第89章 会试的前奏1
“你们可不要以为会试和乡试的格式一样, 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应对,我们虽然能在广东脱颖而出, 但会试聚集的是各地的才子, 不说别的,就说咱们在国子监遇到的那几个江西的同窗,他们的八股文有时候连我看了都自叹不如呢!”
张皓文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二月份赶到了京城。听说,这一次入京考试的举子一共有两千多名, 只不过,由于来参加会试的都是有身份的举人, 自然不可能像乡试的时候那样,背着书篓,穿着长衫在街上晃来晃去寻找住处。张皓文和丘洵、邢恕一到北京,就住进了京城中来自广东的商贾名流集资兴建的“会馆”中,享受着和国子监的艰苦条件天上地下的居住环境, 等待乡试第一场的开始。
三年前年纪轻轻就考中解元的丘洵, 自然成了一众士子们追捧的对象。厅中坐满了人, 他们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丘洵为他们解说乡试和会试之间的不同之处。张皓文和邢恕坐在一旁, 也一样听的认认真真。邢恕还开口问道:“见深,会试首场也是七篇八股文, 这和乡试到底有何不同呢?”
“这个,你们就要听我好好说说了,考的形式还是一样,只不过, 会试考官注重的不仅仅是学问,还有文风!若是在文风上稍加注意,最后的效果就会事半功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