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淮阖了阖眸,隐约忍耐,朝闻玉轩的掌柜道:“……都装起来。”
若若:“……”
“选好了就走。”
谢淮瞥了若若一眼,拉起她的手腕便往闻玉轩外去。一路上了马车,车轮悠悠,却往烟波浩渺的崇华寺走。
到了佛殿前,见一株古树坠满红绳,谢淮忽然停了下来。若若猝不及防地撞到他后背,捂着额头哀嚎一声:“……疼。”
谢淮回首,神色一缓,难得没有骂她,温和地抚了抚她的额头,缓声道:“……走路不长眼。”
“分明是你忽然停下脚步……”
若若小声反驳,余光扫到古树时,又忽地一顿,眸中泛起光华,轻轻惊叹一声:“……喔。”
古树上坠满红绳,乃千古姻缘树,红绳下系着许愿牌,牌上承载着有情人的绵绵相思,切切情意。
见若若定定地望着古树,谢淮心中微动,不禁思量——特意带她来此,难道她终于开窍了?
谁知若若却挽起云袖道:“表哥,这是千年姻缘树,听说很灵的!我们为夫子和姐姐求一枚许愿牌吧?”
谢淮神色迅速冷淡下来:“……哦。”
“不许哦。”
若若一边兴致勃勃地提笔在牌上写字,一边道:“树这么高,我定挂不上牌子,还得你来帮我。”
谢淮眉间不约地皱了皱,冷哼一声,最终还是淡淡地夺过她手中木牌,不情不愿地帮她挂了上去。
若若望向他的身影,双手交叠负于身后,轻轻一笑。
山风里,云袖飞扬,却露出另一枚暗中写下的许愿牌。
上面笔迹浅浅,认真写道——
“愿我与谢淮,此生长相守,共白头,永不离弃。”
却说自湖畔旁与阮青瑜谈过以后,临徽回到宫中,竟大病了一场。半梦半醒间,那些蒙尘已久的记忆却忽然浮出心头。
先皇后笑着同他说的“今后要做个善良的人”,鹿鸣书院中的那一句“雪会停的”,以及阮青瑜的“谢淮比你快乐”,都在他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殿下——”
幕僚在他榻前轻声呼唤,语气低沉道:“朝中的御使大夫也站到了三皇子那边,殿下,如今该如何是好?”
临徽睁开双眼,恍惚许久,望了望精致的帐底,唇畔微翕道:“由他去吧。”
他争不过谢淮,也不想再争了。
思及此处,临徽从病榻中起身,吩咐侍从道:“去求见父皇。”
“是。”
华盖悠悠,驶向宫中,殊不知,在那紫宸殿中,也有人在为慕远之和阮青瑜的婚事而感慨万千。
宣铧帝望着手中宗卷,心中思量。
如今临御渐渐势起,以一番恳切取得了朝臣们的心,竟将原本沉稳内敛的临徽都比了下去。临御温朗开阔,待人风度翩翩又不失真诚,虽没有宣铧帝从前的影子,但却是宣铧帝喜欢的模样。
宣铧帝收回心神,忽然望向身侧的阮青令。
如今阮青瑜与慕远之将要成亲,他身为兄长,近日倒也很是忙碌。
宣铧帝望着阮青令淡淡的容色,问道:“……如今你家中的妹妹也将嫁人,你呢?可有何打算?”
阮青令一顿,久久沉默。
近来,一切都在尘埃落定,他的心也仿佛渐渐沉寂,再没想过今后会有何打算。
此刻宣铧帝一问,殿中寂静,他却又想起万千。诸如近日里谢淮的反击,朝臣们的疏离,眼前不停浮现的那一幕——雾雨长廊下,她低喃一声“如果有来世……”后,便越行越远。
寂静无人的夜里,他将那枚蒙尘的佛珠重新打开,反复参悟。
来世啊——
他期盼了千千万万次的来世,是否很快便能追寻到了呢?如今,是最好的时机了。
良久以后,阮青令忽然俯身行礼,轻声道:“……父皇。”
宣铧帝一恍,震惊道:“你……”
阮青令从未唤过他父皇。
“我平生所求甚少,只有一事,求父皇成全。”阮青令忽然低声却坚定道。
宣铧帝神色微缓,扶他起来:“傻孩子,你有什么事尽管与我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会成全你。”
对于阮青令,除了欣赏与喜爱之外,他始终怀有一份亏欠感,故而只要是阮青令所求,他都愿尽力满足。
殊不知阮青令眸色沉凝,缓缓道:“求父皇,为我与安国侯府阮青若赐婚。”
“……”
宣铧帝惊然,久久不做声。末了,只不置可否道:“……你这是要谢淮的命。”
阮青令一笑,容色清冽,心中却低喃——不,他不是要谢淮的命,他是要自己的命……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来世。
殿外,临徽只听得赐婚这一句,眸色微恍:“……”
再后面的话,便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了。
“……”
临徽眉间紧皱,拂了拂袖低声吩咐随从:“去瑾王府,将此事告诉谢淮。”
待吩咐完后,见阮青令从殿中离开,临徽才前去求见宣铧帝。宣铧帝很快便宣他入殿,笑问道:“……怎么,你也有事求朕求全?”
临徽一笑,却道:“父皇明鉴,儿臣确实有一事想求父皇。求父皇放儿臣去岭南上任,为岭南疾苦百姓谋取福泽,尽绵薄之力。”
“……哦?”
不曾想临徽竟要放弃晋安的浮华,去偏远的岭南,宣铧帝沉吟良久,欣慰叹道:“进退有度,你比年轻时的朕更宽广。”
“父皇谬赞。”
“朕允了。”
宣铧帝便临徽笑道:“只是过几日乃使国齐聚的宴会,待过完宴会,你再去岭南也不迟。”
临徽亦是一笑:“好。”
紫宸殿中其乐融融,瑾王府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书阁中,听得五皇子府的侍从禀告之事,谢淮长指一拢,抚上腰间寒光凛凛的长剑,语气生寒:“……呵,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闻言,那随从松下一口气,拭了拭额上的冷汗,连忙逃也似地溜走了。
待他走后,书阁中的杀意却止不住地弥漫开来。
谢淮眉间幽冷,眸色在暗里凛冽异常,心中讽笑道——好一个阮青令,不等他动手,便想要给他致命一击。
想娶小表妹?
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命了。
小表妹心善,肯原谅阮青令,他谢淮,却是冷漠无情的大恶人。过几日使国齐聚时……便是阮青令丧命之日。
谢淮神色难辨,轻轻拔开一截长剑。剑光泠泠,映在他冷冽的眉间,忽明忽暗。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并不是真的要娶若若,大家先别骂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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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皆是有情人
过二日, 宣铧帝在皇庄栖鹿苑设宴款待各国使臣。正逢祝渚与临薇喜事将成, 今年的宴会比往年更庄重隆盛。车水如马龙,各国使臣驱车驶入依山傍水的栖鹿苑中,皇宫侍卫们分列两侧, 严阵以待, 以防歹贼扰乱国宴。
栖鹿苑中, 临薇拉着若若行在桃林间, 既欢喜又惆怅道:“若若……我将去南国, 此去一别, 不知何起才能再与你相见……”
若若闻言一笑,道:“聚散终有时,你不必怕, 总有一日, 我们能再相见的。”
“……”
临薇一恍,却愈发难过,垂下的眼眸几分惆怅:“今年还不曾与你看过冬雪,喝过桃花阁的酒酿……”
见她语气委顿,泫然欲泣,若若连忙摆了摆手,道:“对了!今日怎么不见祝渚啊?”
提起祝渚, 临薇才恢复几分神采,笑道:“他去城中巡看去了,说今日乃我与他定亲之礼,觉不容许城中出半分差错。”
“……”
听得这一句, 提裙的手一顿,罗裙摆潋滟散开,若若忽然恍惚几许,心中出神——
是啊,今日乃晋安盛事之日,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日子,各臣们都处处小心,生怕城中出了什么乱子。
说来今日还未曾见过谢淮,想他也在为晋安的安宁出力吧?只昨夜与他见过一面,却隐约记得他垂眸望来的神色,有几分深沉。
……为什么呢?
鬼使神差的,若若心中冒出这一问来。
正出神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朝臣的低议声:“已是宴会将始时,怎么还不曾见到阮大人?”
又有人道:“阮大人奉圣上之命,留在宫中处理朝事,待办妥后才会来栖鹿苑。”
“原来如此……”
临徽又正好路过此处,那二位朝臣连忙与他行礼:“五殿下。”
他却神色微怪,反问一句:“你们说阮大人还不曾来……那谢淮呢?”
朝臣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一会儿才道:“……哦,谢大人,谢大人今日亦奉了圣上之命,领着宫卫在城中巡逻。”
换言之,谢淮也不曾来。
桃林间,若若立在瑟瑟的树下,不知想到什么,心中如同堪破天机,恍然大悟,眸中黑白一片,空空荡荡。
“若若?若若……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