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冲击撞得凤舞全身剧痛,他被迫退后两步,脑子嗡嗡作响,再一抬头,程凭却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
雨水还在下,凤舞凄凉地捂紧胸口,再看身后的一片血海,眸光黯然。
这里原本是程凭和程秋儿从前所在的村子,而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寂的坟场。
凤舞不知道这些年程凭究竟经历了什么,再见他时,那个数年前苍白孱弱的男人,变成了一个眼里再无情义的刽子手。
程凭体内还有凤舞的半颗内丹,可他不是灵族,也不再是人族,甚至连魔族也不全是。
永无镇,村子,小镇,那些他和程秋儿曾经逗留过的地方,全部变成了修罗炼狱,甚至连凤舞所在的光澜一族,也被程凭屠尽。
凤舞不知道,什么才是他的尽头……
……
凤舞再一次利用内丹的感应找到程凭时,已是半月之后,期间凤舞再次听说几个镇子惨遭屠戮。
“出来。”森凉的暗月下,程凭形单影只地依靠在一棵树干旁,他这一次的语气不似以往的森然,甚至带着有股说不出的疲惫。
凤舞压下心头的疑惑,只敢从阴影里出来,警惕地站在程凭两米开外。
“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现在我给你机会报仇。”程凭再度恢复漆黑的眸子深深地在凤舞心口看了一眼,眼里暴露出一丝留恋。
凤舞能够通过内丹感应到他,程凭又如何不是,但依靠他的能力,他完全能让凤舞找不到他,可他没有。
凤舞却愣住:“为什么?”
凤舞想杀死他,想为族人报仇,可凤舞又清楚的知道,他的灵力,根本不足以杀死程凭。程凭此刻放弃说让凤舞动手,是真话,还是试探?
程凭无视掉凤舞的警惕和怀疑,抬头看着头顶的月光,今晚是十五,月满如盘:“你觉得他们很无辜吗?”他突然扯出一丝讥诮的冷笑,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配合着清冷的月光,妖异又俊美,他看向凤舞,在凤舞惊疑的目光里,慢慢开口,“我杀的所有人,他们都不是全然无辜的。”
“那我的族人呢?”凤舞忍不住问出口,灵力暗暗在掌心凝聚,“他们和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杀他们!”
光澜一族只剩下凤舞一人,族人不再,族树被毁,他再也没有了归处。
程凭察觉到凤舞的动作,却丝毫未动,只是笑意森冷:“便是无冤无仇,杀了便是杀了。”
他的话彻底激恼了凤舞,凤舞身上的灵气暴涨,青色的光球朝着程凭胸口而去。
程凭没有躲,只是轻轻抬手,却将那团
攻击收入掌心:“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你是杀不了我的。”
凤舞虽然一再被他激怒,可到底不再是多年前的那个没理智的少年:“你究竟想做什么,杀了我,还是怎样?”
程凭摇头,视线再次定格在凤舞的胸口,笑起来:“我怎么会杀你,你可是秋儿口中的‘好人’。”
更何况……他的身上还有秋儿唯一留下,尚且活着的东西。
“罢了,还是放过你吧。”程凭突然轻叹一声,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有枯叶粘在他的身上,他抬手轻轻的拈去,枯黄的叶片没了依托,孤零零地飘落在地面上。
这么多年,程凭应该杀的,都杀的差不多,甚至许多不应该杀的,他也控制不住那些人对他的恶意而动手,如今,还活着的那些人似乎都和他没了牵扯,仅剩的牵扯,也只剩下凤舞了。
程凭原本是想让凤舞杀死他,可临到头,他却改变了主意。
这些年,他杀死了那么多人,再添一个自己,似乎也不多。
而此刻,凤舞已经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他看着程凭脚步极轻地朝他靠近,犹如能感觉到死亡的接近。
在这期间,凤舞却感觉到了一丝无来由地轻松。
追寻程凭的这么多年,凤舞的内心被灭族仇恨包裹,一直很疲惫。他也在无望之时也想过自我解脱,可他下不去手。
若是自戕,那他便是胆怯懦弱之徒,对不起死去的族人,可一直追逐一个永远杀不死的敌人,太煎熬了。
胸口处传来肌肉撕裂的疼痛,凤舞面上血光尽失,他仰头,发出凶兽般压抑又沉痛的低吼。
纯澈之心,血红的,跳动的,鲜活的……那是他的秋儿的心脏。
程凭痴迷地看着,直到发觉心脏上蓬勃的跳动减弱,似乎将要停止,他才恋恋不舍地终止。
撕开的身体一寸寸闭合,崩裂的筋脉死灰复燃般重新跳动,凤舞感觉到身体被未知的力量强行灌入,他的身体似乎要爆裂开,可他没有,渐渐地,他发觉血液流动的速度一次次加快,心脏的蹦跳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啊!”
寂静的山林里鸟雀惊飞,强大的气息从森林深处爆开,方圆之内,树木倾倒。
程凭放下手,颓然倒地,束发的丝带突然断裂,散落一头银丝。
“为什么?”凤舞看着自己的双手,目光凄惶地看着嘴角溢血的男人。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凭连支撑着坐起来都很困难,他擦了擦嘴边的鲜血,却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就当,是你已经报了仇罢。”
“不——”凤舞无法接受地拧紧双拳,身上的力量暴涨!
为什么,这些不属于力量不属于……也不该属于他。
程凭看出他的心思,垂眸,目光已变得有些涣散:“放心,那些人的死和你无关,他们都是伤害过秋儿,并且试图伤害秋儿的人,我原本也想过要杀你的,但秋儿临死前,说过你是个好人。”
凤舞浑身一震,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他却一直没法忘记那个在他生命中留下一抹重痕的人。
程凭的话还在继续:“现在,那些该死的人都死了,也该轮到我了。”程凭的唇角已被血迹染红,可他却牵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罪恶最多的人其实是我,我再该去陪着秋儿了,如今,总算有机会了……”
秋儿是为了救她而死,他才罪孽最深重的人。
而今,他终于有机会结束,到另一个地方寻找她了……程凭的眼皮越来越重,他一点点地阖上眼,耳旁好似再一次回荡起轻柔的女声。
……
“阿绍……只要能和阿绍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愿意……我愿意把一切都给阿绍,只要阿绍在,我就很幸福,很满足……阿绍,我想让你好起来,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阿绍,阿绍……”
“咔!”
刺眼的白光瞬间将黑暗吞噬,江衡喘着粗气,一把从床上坐起来。
他伸手按住额角,脑中仿佛还回荡着熟悉的女声。
他又做这种梦了。
冰冷的水从花洒上浇下,江衡闭目仰头,任由刺骨的水一遍遍地冲刷着他的理智。
“宿主,你又做梦了,这回是谁,曹月,程秋儿还是凝月?”系统知道他现在状态不佳,言语里说不出的乖巧。
江衡抿了抿唇,没做回答,等意识恢复冷静,才他套上浴巾走出浴室。
江衡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看了眼时间,正好凌晨四点整。
曹月、程秋儿和凝月,是江衡最近经历的三个任务世界的人物。
而他虽然会穿梭于任务世界,却不是和这个世界中一部分群体一样,被标名为任务者——由主神赋予希望,有意识有标准地完成任务。
江衡会不受控制地被主神传入任务世界,并且,几乎是无意识地经历完一个人物跌宕起伏的人生。
如若不是任务世界里的画面太过清晰,他可能会把那当成一个突如其来的梦境,但主神的目的,当然不可能是让他只当成一场梦,因为任务中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画面,都犹如木刻般地,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如果对于任务者而言,主神代表着恩赐,代表着重生。
那于他而言,那便是惩罚。
惩罚像他这种,背负着原罪的人。
……不过,即使是惩罚,其中仍然隐藏着一丝生机。
江衡十四岁那年,突然绑定系统,卷入任务世界,被迫经历完全不同的人生。
起初,他也以为那是主神对他单向的惩罚,并为此低落压抑,可后来,在他心态慢慢坚强,逐渐适应下来后,他隐隐地感觉出其中的规律——任务世界之中,似乎还有另一种群体。
也是在发现这个异样,系统才开始告诉他任务者的存在,并且告诉他现实世界有哪些人是任务者。
他的系统能看出其他任务者的身份,即使是隐藏的任务者,也能利用道具卡解锁,但那些任务者却无法看出他的真实身份。
江衡不止一次找到过和他在一个任务世界,并将他当成“目标人物”的任务者,可系统却让他不要告知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方面,任务毕竟有虚假的成分,任务世界里任务者对他的所作所为,很可能是伪装后的结果;
另一方面,他若说出自己的身份,很可能会搅乱对方完成任务的态度——因为,有过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