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狰的吻向来是狂热又剧烈,天地在无限旋转,颠倒。
一吻结束,她软在他怀里,紧紧揪住他的衣领像是溺水者最后的浮木。
他们的小半身陷在雪层里,雪势小了,零零碎碎的雪点落在她的肩头,飘上她的脸颊,瞬间化成水,接着,她感觉那一点水光被他吸入口中,连带着的轻吻重落在她的脸颊,唇侧。
“浅浅,我喜欢你。”他轻蹭着她的面颊,咛喃低语。
沈招娣呼吸一颤,隔着衣料,伸手去抱住他的腰,说:“我也是。”
她喜欢他,甚至,已经超出了喜欢。
***
该来的事情,注定躲也躲不过,沈招娣从没有想过,她和梁狰之间的平静,会猝不及防地打破。
起初是她觉得有人跟踪她。
如影随形的恐惧感一点点在她心头堆积,那种充斥着肃杀和冷意的监视,令她如坠冰窟。
她没有告诉梁狰,那种阴冷的监视感没能维持太久,一两天,两三天,会消失。
可随后,不过七八天的功夫,那样的感觉再次袭来……
沈招娣开始睡不好,同睡一处的梁狰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没问,只会安抚。
沈招娣觉得他和梁狰的关系像是在走向一个临界点,临界点在哪里,她不知道,可她有所感觉,到了那个时候,一切他可以掩藏、她不愿深入挖掘的东西,都会崩裂。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希望那一天到来,这种感觉很矛盾,她害怕破坏两人的感情,又害怕事态愈发严重时,她会手足无措。可无论哪种恐惧,现实却还是拖着她一步步走向真相。
***
夜,很冷。
梁狰一脸杀意,手里的细刃飞出,直指对方咽喉。
雪地上溅落一层鲜血,滚烫的血液融入雪地里,清冷的月光下,发射成深红。
他一步步往前走,没管雪地上抽搐着没死透的臧一人,眼里只剩下一个方向。
房间是深灰色的,窗栏藏住月色,屋里满是昏沉的黑,他轻轻走到床边,身上的杀意已褪,萦绕的血色却渐渐弥漫开。
“浅浅。”他轻轻叫她的名字,嗓音低哑。
被褥间的沈招娣缓缓睁开眼。他坐下来,轻轻去摸她的脸颊,沈招娣睫毛轻颤,却没有躲。
“我和你说过,我从前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家……同样,也没想过,会因一个人而改变所有。”
他把微凉的指尖靠在她的脸颊上,像是汲取温度。
“我六岁加入‘柩’,那是一个杀手团,进入其中便是你死我活,每一场训练都是生死搏斗,我不记得在训练阶段杀死多少人,那些人甚至没能在我的脑海里留下哪怕一丁点深刻的印象。”
“有人说我是炼狱里来的恶魔,杀戮无情。我十岁开始接任务,呵,就是杀人,用头颅换金钱。我手下的任务没有失败,因为我知道,失败和死亡等价,铲除所有后患,才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梁狰扯了扯唇,冷酷的模样像是再次与这世道隔离,他说:“但是斩草除根这种事情总会疏忽,所以我不吝啬多杀人,杀戮渐渐成了我的本能。”
“来大岭村是偶然,梁大柱只是我一时兴起给了半块干粮的男人,他是个懦弱的逃兵,上阵不敢杀敌,逃亡后混的狼狈不堪,这种人在我的根本一无是处,可却仅是那一时兴起,他把我当成了好人。”
“好人这个词于我真是讽刺!”梁狰露出讥诮的笑,可目光渐渐转回沈招娣,那抹笑逐渐化为凝重,“可是,我却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感激他的身份。”
第110章 恶霸与娇花(十四)
第110章:恶霸与娇花(十四)
杀戮和流离, 融入他的血脉。
梁狰对人生,对这个世界从未有过归属感, 直到遇到她,那颗冰封的心脏传来破冰的碎裂声, 清晰的,犹如要撞破他的耳膜。
他生下来便没有姓名,仅有的称呼是杀手的代号——“狰”。他突然想要尝试像个人一样活着,于是他告诉她——
他叫梁狰。
……
“浅浅,你已经属于我了, 便是怕我,我很难放手。”他晦暗的眸子沉沉看着她, 指尖在她脖颈细腻的肌肤上流连。
沈招娣轻颤着,呼吸一窒,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孤注一掷,一路与世道背道而驰的决然和孤独。
成亲以前, 沈招娣不懂,梁狰为什么会背离所有人,以冷漠的姿态站在阴暗的角落, 无波地打量周遭。
她现在似乎懂了。
“哭什么?”梁狰的嗓音轻柔,充斥着不解,指尖的凉早被她的温度化开, 他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的眼角,带着温柔的安抚。
沈招娣无声落泪, 问他:“梁狰,最初你是不是没有想过娶我?”
梁狰的指尖一顿,他单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沈招娣用力按住他的那只手,压在侧脸上,泪落得更凶,连带着还有低低的呜咽:“是那一晚,那一晚我逼问你,你才决定娶我的是不是?”
梁狰沉默了许久,时间无限制地拉长,再拉长,直到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画下句点。
“浅浅,杀手没有未来。”他轻声说,“我无数次想要彻彻底底得到你,但一想到你真正站到了我身边,和我共处一线去面对那些黑暗时,我退缩了。”
“我不想让你过看不到光明的日子,所以我强迫你也好,控制你也罢,始终留着底线,不公开和你的关系。可事实,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梁狰嗓音低哑,沉声压抑着什么,说:“你越是想逃,我就越想把你抓得更牢。我知道这种想法已经扭曲,可我控制不住,你不知道发觉你想离开我,远远离开,仇恨贪婪甚至是杀意瞬间
掌控了我的思维。脑海里已经模拟出无数种杀掉你,让你死在我身边的方法,可残留在夹缝里的理智,让我最终清醒过来。”
他压了压眉,继续说:“说出娶你的那一刻,我的整片天空终于亮堂了。我看出来你掩藏在表情之下的诧异和拒绝,可下一秒,我又确定,我能够帮你抵消这种拒绝。”
沈招娣用脸压在他的掌心里,心一抽一抽地疼着。
“答应娶你,我一整晚没睡,隔日便离开村子去了组织。我答应他们,无偿地完成三次任务,完成后便能彻底脱离,再无瓜葛。”梁狰的音色转冷,“其实我知道,‘再无瓜葛’只是我痴人说梦,一旦步入其中,怎么可能轻易抽身,可我仍抱着希望……”
“所以这些……都是他们的人?”沈招娣声音轻颤。
梁狰动了动放在她侧脸的指尖:“嗯。”
沈招娣呼吸一促:“他们出尔反尔了?”
“不算。”梁狰道,“三次的任务,我只完成了两次,还有一次会在过年之后,只是组织比我预料中更早地发现了你,早在我准备离开前。”
“那些人是……”
梁狰:“他们派过来只能算监视,没有出手,这种行为在组织里不算违规——”
他的声音停下来,沈招娣突然想到了什么。
“现在怎么办?”如果她没感觉错,梁狰杀人了。
梁狰停顿了几秒,说:“我在镇子上买过一处私宅,位置很偏,还没被发觉,明日我会让赵菊花来,掩护你去镇子上。”
沈招娣的泪已经停了,握住他的手,轻声问他:“你呢?”
梁狰:“我会回组织。”
“不!”沈招娣握住他的手一紧,压着声音快速道,“别回去了……我们去逃亡,找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不行吗?你破坏了规矩,回去他们要怎么对付你?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不想躲着藏着看不到你……”
梁狰胸口猛地一怔,呼吸微喘,嘴里有苦涩,心口却涌出一阵清甜,他说:“别怕,我回去不会有事,最多,暂时无法离开组织。”
他是杀手榜头名,一般人奈何不了他。
若不是生命之中出现沈招娣,他将没有软肋,一生无敌。
走到这一步,他却不悔。
梁狰抽回手,指尖压在她欲张的嘴上,说:“浅浅听我的,宅院里我安排了一个照顾你的人,你不要出门,等我回来。”
沈招娣眼里透露出不安,梁狰又道:“放心,不超过半月,我一定回来。”
时间的期限给了她等待的勇气,沈招娣点点头,去抓他的手说:“我等你,你答应我,要平安回来。”
梁狰看着她无暇的眸子,承诺地点头。
第二天的事情进展地很顺利,沈招娣乔装成的赵菊花先是在村里内围短暂地绕了一圈,之后成功出了村子。
她担心会被人追踪,在人群拥挤的街巷穿梭,直到确定不会有人还能跟上,低头去了梁狰告诉她的宅院。
宅院处于一连排的小院之中,不起眼,这片院子多是镇子发起时第一批修建,如今居住地三三两两,又远离镇中心,极少人经过,确实是个躲避的好地方。
负责照顾她的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妪,腿脚灵活但沉默寡言,沈招娣后来才知道,对方根本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