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点了点头,“谢大嫂关心,药汤起效,今儿就觉得好多了。”
她故意咬重药汤二字,是想瞧看屋内众人反应,只是暗暗扫量了一圈都不见异色。那下药谋她命的必然是在府里,不过敌暗我明,局势尚不明朗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重重咳嗽了两声。封顾氏脸露了一丝尴尬,抓握着宋吟晚的手,“你二嫂对沾了璟哥儿的事都格外上心紧张,我瞧着像是有什么误会,既是来了,过了门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且管说清楚就是了。”
封顾氏端了大家长做派,乍一听没什么错,还像是偏心包庇她的,要是无中生有的也就这么给扣下帽子了。
宋吟晚本就不喜同陌生人过分亲近,暗中抽回了手。偏这时有人不领情了。
“嫂嫂这话说的,事儿不是出在你房里,你这瞎子赶庙会往上凑热闹呢?”二夫人封柳氏吊着细长柳眉,冷着面张口就怼。
“我明明是好意……”
在封顾氏后面坐着的两名小妇人则帮自家婆母出声。“婶婶何必要这样曲解我婆母的意思”云云。
可那封柳氏惯是个嘴利索的,以一敌三也不显弱,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当堂拌起嘴来。
宋吟晚听了半天都没听到正题,腿乏心累。悄摸掩唇打了个呵欠,一抬眸,就对上了老夫人冒火的眼光。“……”
“混账贱人,就是你惹出的怨账,竟还敢懒耽怠慢!”老夫人猛地一甩袖,小矮几上的茶盅滚落摔碎在她脚边。
顿时惹的四下噤声。
茶盅落下来时,茶水溅落了裙边,连着泡发的茶叶梗挨在鞋面上,好不狼狈。
宋吟晚也想着低调做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犯到了跟前,那就没有手软的道理。
热热闹闹一场戏,唱到了正头上。
她往后退了一步,离那碎渣和垃圾远了点,也正正好把所有人的目光神情收了眼底。“左一个□□又一个贱人,像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竟是这般口不忌讳,红口白牙就断案,如此教养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好个牙尖嘴利的,还敢倒打一耙!”封柳氏拿着帕子的手颤颤巍巍指着她。“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光说我都觉得臊!”
宋吟晚已经凭着这几人所言有了些猜测,面上端着不显,“哦?我怎么不记得我做过什么能让二嫂羞臊的?”
“谁不知道你痴慕我儿!”
“柳氏!”老夫人斥声!
满堂的都安静了下来。
宋吟晚面上罩了寒霜,那一双漂亮眼儿就如同水沉珠,乌黑乌黑又透着湛亮的光。“无凭无据的事休要胡说才好!”
她顿了顿,“还是二嫂有这等癖好,什么脏水都往自家接?就算是,我也不是任人辱骂的主儿。”
“你——你就是个泼皮腌臜的东西!”封柳氏气得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只是那东西没的重量,碰了宋吟晚的衣角掉在了她脚边。
眠春连忙捡起来递到主子手里。
宋吟晚早就不想兜圈子,逼得封柳氏气急失态扔了‘证据’出来,也好瞧瞧这‘鸿门宴’的由头。
只是这一看,就默在了当下。
封柳氏平转了怒气,瞪着她的眼里满是解恨得意,“怎的说不出话来了?是见了这白纸黑字,没的抵赖了罢!”
老夫人气得捂着胸口哀呼,“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老四媳妇,这……”就是封顾氏也没的话说,启了口又闭上,尴尬不已。
“这不是我写的。”宋吟晚道。
“什么?”
“还有这么个赖的法子?!”
宋吟晚将这封爱意绵绵的书信提着两个角大方展开,“这心悦君兮的君,不,应当是通篇这一字,所有的口都未包住,还有这‘忆’字,该是弯钩向上,这里弧度露颤,并非我的笔迹,当是有人故意模仿!”
“怎可能呢?!”封柳氏不信。
“去我房里取我平日里的笔墨,一对便知。”
眠春很快领命就去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取了过来。一比照,还真能看出差别来。
原先气势汹汹问罪的封柳氏蔫了声,讪讪笑了两记,直接拿信纸在烛火上一点,扔了地上。
宋吟晚就那么盈盈瞧着她。
封柳氏被瞧看得发毛,故意避开了去,还挨了老夫人那一记狠瞪,心里也着实委屈。谁让这宋吟晚劣迹斑斑,这不见了信才闹了这出,可到底碍着嫂嫂的面,以及让宋吟晚下的面,不想再回应。
“左右我是为了璟哥儿,也是为的侯府。这做人呐,行得端正才是最紧要的。”
“二嫂莫不是真当我是个软柿子好捏的,我好好的过来受你一顿排头,这就完事?”宋吟晚的笑意顷刻化无,也恰是她始终都淡淡的,一副病弱相给了人错觉,现下一收,只觉得那气势骇人得厉害。
“我一个新妇因病无法给老夫人诸位嫂嫂请安是我于礼数不足,但今夜这番,就是拿到官家面前我也占着理儿。”
她这一说,封柳氏嘴唇嗫嚅,到底是怕了她母亲郡主身份高贵,能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拉着脸面给宋吟晚仔细赔礼道歉。
“好了好了,误会解释清楚是再好不过了。”封顾氏出来圆场面。
老夫人尴尬咳嗽了两声道是乏了要休息,就让婆子搀扶下去。
宋吟晚的目光从老夫人那收了回来,倒没不依不饶,只是在临走前撂了话,“以往因着我少不更事,恃宠生娇,倒是真惹下不少误会,合着是外头长舌的说长道短不知所谓,侯府不该如是。”
“如今我入侯府,是侯爷的妻,夫妻一体,诸位就算是不顾我的,也该顾顾侯爷的脸面!这信来路不正,抹黑侯府,还请二嫂好好查查才是!”
话毕,没看余下一众的脸色,由着眠春先扶着出了栖梧苑。
一路上,眠春一副憋了话的样子,等进了自己院子,确认没外人把门一关才道,“小姐,这事刚就不该这么过去,得等侯爷回来评评理!她们,她们这也太过分了!”
“评什么?评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么?”
眠春一头雾水,看着她心虚灌下两盏温茶,陡的瞪大了眼睛,“小姐,该不会那信真是你写的!”
“嗯。”宋吟晚也想叹气,“不过那时候打马球扭了手腕,写的字不像字。”
眠春回头再想栖梧苑里,惊出一身冷汗,半晌没憋出个字。
“那信我记得是托了碧桃,碧桃——!”宋吟晚说着陡然变了脸色,急急往门外走。
眠春快步跟了过去,去到柴房那,就看到祝妈妈脸色铁青站了门口,往里看阴仄角落横躺了个人。
“估摸着是知道自己落不了好,自己吞了耗子药了结的。”
宋吟晚心头发寒,她关着碧桃就是为的钓幕后凶手,没想碧桃却无声无息死在了院子里。今晚这出,不单是下马威,还是调虎离山!
思及此,寒意更甚。
“小姐,怪吓人的,还是别看了,早点回去歇息了罢。”眠春不敢看,背着身劝主子道。
只是还不等宋吟晚发话,门外头突然又是一声跌撞的响儿。
宋吟晚下意识地按着胸口,朝着声音源头望了过去,蓦然和一双漠然疏离的眼睛对了视线。
男人墨衣黑发都似浸透了雨水贴合着,脸色苍白中透了病态潮红,对视中的眼神渐变,变得狂热,且莫名。
只是一个相似动作,便叫高烧中的封鹤廷陷入迷乱意识。恍惚回到二人初见时,那一高声的‘阿昭’,令二人同时回首。后来才知是‘昭昭’而非‘子濯’,然少女微笑倾身与人笑谈的一幕却深深印在了脑海里。
他一把擒住了宋吟晚的手,呼出的气息滚烫异常。
宋吟晚还不及惊慌挣扎,就撞进了来人幽邃如深潭的眸子里。
“昭昭……”
那一眼蕴着的情绪宋吟晚看不懂,只是被感染的胸口似是发麻,连心跳都兀的漏了一拍,傻傻地看着男人倒向自己。
“侯爷,侯爷!”
第4章
宋吟晚不是第一次见封鹤廷,但这样子的封鹤廷却是第一次见。
她管封鹤廷叫四叔,照礼数唤夫子也对,因他曾在国子监代掌教两年。在宋吟晚的印象里,这人一袭湖绸青衫,腰坠温玉,好比高山远雪,寻常人靠近都靠不得。
不过乔家哥几个跟封鹤廷的关系好,捎带了她。叫多了四叔,也不觉得他多难亲近。
只是在国子监那两年落下的阴影,看见封鹤廷就总觉得下一句要被问课业,是以见到就想拔腿走。
可她现如今是宋吟晚,封侯夫人,四叔,四叔媳妇!
她能走哪儿去!
宋吟晚凝着占了她这几天床位的男人,面色苍白,眉头紧锁,满是隐忍苦楚的样子。
听跟着封鹤廷的说是路上奔波,感染风寒。大夫看过,开的药方子与她无异,就是多加了两味安神的草药。
“小姐,姑爷身上的衣裳还湿着,得给换了。”眠春取了套干净里衣,搁在床畔。“姑爷屋里没婢女,也不喜婢女服侍,还是小姐来罢,若不得力再唤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