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前有刘半仙儿作保,后有野牛乖乖耕田,老头儿已经是恨不得将小丫头供起来。只要她一句话,就没有老两口不愿意的。温止想着去灶房卖个萌劝劝架,点点头从条凳上跳下来。只她还没起脚往外冲,老爷子就自己走进来,一把将她抱回去坐好,挑挑拣拣找了盆里最软和的面饼,撕了边上的硬皮儿,将中间一块递给她:“先磨磨牙,我让你婆给你下碗面条吃。”
这年头细面可是精贵玩意儿,便是逢年过节的也没得给人敞开了吃。温止一边儿享受这样的特权对待,一边儿又生出几分惶恐不安来。不过作为一个五岁的孩子,此时绝不该表现出谦虚推辞,索性眉开眼笑的大声应了。
兄弟里排行最末的温明义不过七岁,立时便不服气:“凭什么妹妹能吃面,我就要吃粗饼?她就在院子里玩儿,我还帮我娘择菜呢!我也要吃细面!我也要吃!”
温家儿孙多,老爷子反倒不惯着。听小孙子闹腾,温满福一点儿没有要哄一哄的意思。老人家一瞪眼:“不想吃就出去!”
口中说着,手里也不慢,原本准备放进小孙子碗里的面饼子拐了个弯儿进了温富的碗里:“你媳妇今日下田累了,你吃饱了给她送去。”
温富除了在闺女面前小心细致,其余时间皆是大咧咧没心计的,高高兴兴冲他爹点头:“诶,我知道啦。”
幺孙儿哭闹无果,其余孙子更不敢作妖,乖乖接了面饼埋头吃饭。和温明义一母同胞的明诚明信倒是心有灵犀,准备省下半口留给弟弟,没想被老爷子一语戳破:“藏藏掖掖什么?吃不完就给我放回来!”
看两个大小伙儿面上一红,手里拿着饼子放也不是吃也不是,老头儿顿了顿,依旧没好气:“下午还有的要干活,你们不怕半途上饿肚子,我还怕你们力气不够耽搁事儿!都给我吃饱了!”
温宝珠的亲哥哥温明俊比自家亲爹还护短,最看不得堂弟和妹子争宠,抽空便撇嘴道:“家里有了牛,大哥和老三可不省力?既然没出力,饭量小了也正常嘛。”
温富随手一筷子敲他脑袋:“吃你的饭少啰嗦!”
温满福只当没听见,取了饼子发给三个儿子,自己才拿了一块嚼着。眼见着半盆子的面饼就要见底,田秀花端着香喷喷的面条进来,顺便将盆里剩下已经冷了的饼子拿回去灶间和儿媳孙媳们分。
温富正好吃饱,看闺女有老爷子照应,干脆夹了多分得的一块饼去厨房给媳妇“加餐”。田小琴是田秀花的亲侄女,老太太一点儿不介意“自己人”得便宜,轻轻巧巧一个眼神就压住了另两个儿媳妇的不满。
温止人小胃口也小,吃过鸡蛋又吃了块饼,她是真不怎么饿。想了想,她抬头和爷打商量:“要么我分一半给六哥?总不好饿着他。”
老头儿觉得规矩不能乱,但小孙女眼巴巴看着,又不好摇头拒绝。看出她爷眼里的犹豫,温止再接再厉:“我是真吃不完。这面条一会儿就放胀了,还不如让六哥帮我吃两口。”
温满福矜持的松口:“宝珠心疼哥哥,是个好孩子。还不叫你崽回来?等我去请他不成?”
他这话前半句是对着乖孙女说的,后半句便斜睨着看自己长子。温家老大温荣咽下口里的面饼,老实点头去提留小崽子去。温止趁机笑着拿过温满福的碗,把鸡蛋夹出来分成四份儿:“爷一块,婆一块,我哥一块,我爹一块——我给婆和我爹送灶房去。”
温满福还没反应过来,嘴里便被塞了一口鸡蛋。小姑娘刺溜一声跳下条凳,给温明俊碗里拨了一筷子,跨过门槛就往灶房跑。
亏了她小短腿的还能四平八稳的端住了饭碗。温满福好气又好笑,满嘴都是鸡蛋的香味。小丫头去的快也回的快,拿着空碗冲自家爷笑:“婆说我是最乖最好的小囡啦~”
“你这小人精。”温满福捏了捏小丫头的圆脸蛋儿,也不拦着她将面条夹出大半来放在温明义的碗里。温止一边冲她爷做鬼脸一边吃面条,好悬没给自己呛着。
一顿午饭吃的仿佛宫心计,比在大鈅王朝参加宫宴还累些。幸而家里劳力们用过午饭便又下田去了,田秀花也带着大儿媳小儿媳在屋后收拾菜园子,温止总算有了几分清净。
这般安排倒不是家里人偏心大小儿媳,只让田小琴劳累,而是三个儿媳妇里只有田小琴身子强健,能和男人们拼一把体力活。老大媳妇李秀芬身子骨原本不错,然七年前生温明义时差点儿大出血去了,之后便一直病歪歪的。三儿媳妇张妍则是进门两年连生两个儿子,亏了气血浑身乏力,根本挑不起箩担舞不动锄头。
温家男丁多,温满福三个儿子皆是能挑梁的,除了温明义外的五个孙子也都有了十来岁。再加上温明诚和温明俊的媳妇儿,这些人侍弄庄稼已是足够,倒不要求伯母婶娘非得强撑着下田去。不过家里地里的事儿同样不少,哪怕有老太太帮着拾掇,三人也得早晚不停的忙着。至于干不了活的小孩子——温明义和温宝珠,自然是关在家里不许乱跑,其余便随他们去了。
温明义向来看不惯温宝珠,一来待遇不同难免嫉妒,二来他总觉得宝珠抢了自己的宠爱,没事儿便想捉弄捉弄小妹妹。前两日小丫头在屋里躺着,他也不好随便翻进三叔屋里捣乱。这会儿人在院子里坐着,身边也没个大人,他岂能忍住“报仇”的欲望?
别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温明义在他亲妈李秀芬那里听了一耳朵的“男贵女贱”,就不觉得温宝珠能和自己相比。再者温宝珠出生前,家里数他最小,哥哥们自然让着他,爷和婆也偏疼他一分。谁想到小丫头一出生,就占据了他的位置,将他挤在了一边。在小孩儿的心里,自己和这个妹妹可是有着关乎生死存亡的“仇怨”的。
哪怕今儿温宝珠让了他半碗面条,他也一点儿不觉得高兴,甚至更多了几分怨气。眼见着坐在院子里“落单”的温宝珠,他可不要好好“惩戒”这小丫头一番。
温止并不知道有人要找她麻烦——这会儿正纠结呢。看着全家人吃粗饼喝菜汤,偏她能面条鸡蛋的用着,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舒坦。若她是个没本事的也就罢了,不说空间里摆着许多物资,光是上辈子的经验就足够她带着温家发家致富腾飞起来。可前一世掏心掏肺当了“扶弟魔”,最后仍不过是被利用的结局又让她忍不住踌躇,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想的满脑门子包,一点儿没注意身边的动静,直到被温明义从背后推了一把,在地上滚成个球儿,温止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六哥你干什么呢?!”
春寒料峭,她又是“大病初愈”,无论田老太还是田小琴都生怕她着凉,给她裹了一层又一层。小板凳儿不高,摔一跤一点儿不疼。只是看着眼前明显带着敌意的小少年,温止是真心头疼——这是该打一顿打服了他,还是给个枣儿收买了呢?
说实话,有了两辈子不愉快的经历,她对弟弟这种生物是敬谢不敏——哪怕温明义其实比她大两岁,在一百多岁的温娘娘眼里也就是个让人不悦的熊孩子,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勉强归入弟弟的行列。温止花了半秒钟进行思考对策,在那双“罪恶”的小“黑手”碰到自己衣领的同时,果断扯开嗓子嚎哭:“婆——救命啊——”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小少年瞬间变了脸色。然而比他的躲闪更快的,是三步并作两步从屋后跑过来的田秀花。亲眼看着小孙子欺负小孙女,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温明义掀开,抱起温止轻声哄:“乖囡不哭哦,哪里疼,婆给你揉揉?”
被掀了个屁墩儿小少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李秀芬噼里啪啦几巴掌扇在屁股上。虽然不疼,可温明义的内心是懵逼的——为什么连亲妈都不护着他!
李秀芬哪里是不护着幼子,就是为了护着,她才抢先下手惩罚——已经被打过一回,老太太也不好再揍第二回 。看婆婆眉眼间的嘲讽和严厉,年近四十的李秀芬缩了缩脖子,讪笑两声:“都是小孩子呐,明义力气小,宝珠又穿得厚,肯定没摔疼。”
顶着婆母的压力,再拍了温明义一巴掌,李秀芬努力挤出三分笑容冲温止讨饶:“宝珠啊,不哭啦,我替你打过你六哥啦。他就是想和你玩儿呢,你原谅他好不好?”
按说温明义只是个孩子,既然受了罚,温止大可以就坡下驴的点点头选择“原谅”。可看着李秀芬那张脸,她无端就生出几分烦躁,小脑袋一扭的拒绝了:“六哥推我还打我,我讨厌他。”
第4章 福运农家女
无论李秀芬如何看温宝珠不顺眼,心中多半还是相信刘半仙儿的断词的。这不仅仅是出于对“高人”的敬畏,还有利己主义的偏向——如若温宝珠真能兴家旺业,她温家大房自然也能跟着沾光。
是以突然听到“讨厌”二字,李秀芬心里一抖,无端就想起刘半仙说的“与她作对便反噬越重”来。脑子里还没转过弯,她的巴掌已经扬了起来,重重的要往温明义头上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