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李氏拍板应下了婚事,陈李氏高兴坏了,陈大妞看着清秀俊郎的温鹏,心里也是十分满意,唯有温鹏还是懵的,自己不就是跟着母亲走个亲戚吗?怎么连媳妇儿都定下了?
说实话,温鹏是看不上陈大妞的。他爹可是童生,他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陈大妞虽然长的不丑,但既不端庄儒雅,又不明艳亮丽,充其量山间一朵小野花,随手采了玩一会还行,要和她过一辈子,那就有点儿没意思了。
然而在婚姻大事上,温鹏是没有发言权的,心里再怎么抗拒也只能乖乖听温李氏的话。温李氏比温鹏清醒多了,只要温鹏取了陈大妞,温家不仅积蓄分文不需动用,房子田地儿媳妇也都有了,上哪儿还能找到这么便宜的事情。
将这些掰扯开来说给温鹏听,总算让他勉强接受了这桩婚事,两人便在陈李氏的催促下成了婚。陈大妞是真心挺喜欢温鹏,婚后小意温柔的照料他,吃的喝的先紧着他,又不舍得温鹏累着,田里家里都是自己一把抓,而温鹏在面对现实后也觉得这个媳妇儿挺好,两人的生活也算蜜里调油渐入佳境。
婚后不久,陈大妞——现在应该叫温陈氏了——不负众望的被诊出了身孕,陈李氏喜极而泣,全家都开开心心的照料孕妇,重活也不叫干了,只让她安心坐稳了胎。
只是这开心没持续俩月,陈大牛的妻子就找上门来。要说陈大牛家真是厚道的了,原来陈李氏和陈大妞手头的田地其实是陈安老两口名下的,虽然分给了大牛二牛两个儿子耕种,但是地契却没改。照理说陈二牛没儿子,他死后这田地就该归还陈安或者陈大牛了,但是这家还欠着外债呢,总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吧,陈安和陈大牛一合计,等陈大妞嫁了再说吧。
如今陈大妞是嫁了,可情况不对啊,这姓温的一家住着老陈家盖的屋子,种着老陈家的田地,连孩子都有了,偏偏看架势又不像是给陈二牛续香火的入赘女婿。陈大牛和妻子陈田氏琢磨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期期艾艾的来探口风。
温李氏还不明所以,陈李氏可是脸色当场就白了,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忘了这一茬。打发走大嫂,回头就和温李氏说了情况,温李氏也傻眼了。
如意算盘没打着,儿媳妇肚子又大了,温李氏能怎么办呢?陈大牛家也是仁至义尽了,说老房子还是归陈李氏所有,她愿意给温家人就给温家人,不过老陈家的田地必须还回来,这几年陈大牛家添丁进口,大儿子又要娶媳妇儿,眼见着家里的嚼用要不够了。
温李氏捏着鼻子认了,这时候已经是深秋,她和陈大牛家说好今年的收成归温家所有,等秋收完后再将田地还回去,陈大牛家也没意见——这田里的庄稼是陈李氏带着陈大妞种的,自家不至于厚颜无耻的去争抢,能把田地拿回来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粮食装满了大半粮仓,可看着这样的丰收,大家心里却没了往年的喜悦,反而沉甸甸的堵得慌。最后还是温李氏咬咬牙,拿出大半的积蓄,买下了五十亩不到的一片半荒农田。
农田是农户的根基,除非家遭横祸,不然绝不会卖给外人,能有这样的结果还是秀才陈麒大发善心,将自家一块出产不高的地让了出来。陈麒家人口不多,田产不少,不在乎这么一块半荒的地,可对温家来说,这就是活命的本钱了。
温李氏也是下得了狠心,既然做了决定,便趁着冬天土地还没上冻,带着一家人深耕埋肥,争取明年春天播种的时候能出产的多些。温鹏虽是个大小伙儿,因自小在家里受宠,家中又有佃户,一直没干过农活,后来又有陈大妞上下忙活,竟然养的像个公子哥一般,下地还比不上大着肚子的媳妇儿和病歪歪的丈母娘。被村里人的指指点点的笑话了几回,温鹏羞的面上通红,好在他本质是个机灵勤快的人,一个月时间过去就成了田间地头的一把好手,被邻里夸赞之余,倒是下定决心不再眼高手低好逸恶劳。
等到大雪降下来,家家户户杀猪扫尘准备过年,温家虽然日子还是紧巴巴的,但心中是踏实了,也团团圆圆的过了个安稳年。
温鹏难得的在年三十夜里喝了个酩酊大醉。他虽然认命当个农户,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是不同的,想想之前在温家的风光,再看看这陈家村的陈麒,同样是一家子妇孺,同样要养家糊口,只要能出个读书人,就可以端坐家中就衣食无忧还受人敬仰,岂不快哉。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延续在温家血脉中的话也成了温鹏的心魔,虽然自己已经没机会了,但自己还有儿子啊。幻想着儿子考上进士当上大官,自己就能像张家老太爷一样受到人们的尊敬,温鹏觉得天也蓝了水也绿了,干活也不累了,每天得空就对着陈大妞的肚子念叨,甚至为了让儿子赢在娘胎里,给陈大妞改了个名儿叫“红袖”,这还是他偶然听他爹调笑他娘时说的“红袖添香夜读书”,以后儿子读书习字就让媳妇儿在旁边伺候着。
温李氏倒是没有这种执念,只当温鹏是一时兴起,也没怎么管他。倒不是温李氏对大孙子没期望,而是在这个年代,就凭这这么点儿家产想供出一个读书人来,那是相当的不容易。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想取得参加正式科举考试的资格,先要参加童试,由提学官主持,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考试内容以《四书》义、本经和策、论为主,院试合格后取得生员资格,称为童生,也俗称秀才。童生可在三年内参加一次科试和一次岁试,经科试和岁试,他们依次参加县试、府试、院试。县试由知县主持,多在二月举行,一般考四场或五场,第一场通过者就可参加府试。府试由知府主持,通过者方可参加院试。院试由学政主持,通过者才可进入官方学校,成为一个地方生员。生员又分为三种,成绩最好的是廪生,其次是增生,新“入学”的称为附生。陈麒就是一名增生,每年可以从督学中领取一些钱粮,虽然数额不多,但代表的意义才是最重要的。
生员经过学政的选拔后才能参加下一级乡试,陈麒虽然学问不错,但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竟然次次落选,心灰意冷之下放弃科考,回到陈家村当了一名教书先生。
有了考试资格,才能参加正式的科举考试。科举也分为三级,分别是乡试、会试、殿试。乡试每三年在各省省城举行一次,即在子、卯、午、酉这四个年中的八月举行,也称为秋闱或大比。考试分三场,每隔三日举行一场,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及经义四道;第二场试论一道,判五道及诏、诰、表各一道;第三场试时务策五道。通过科试的秀才才能参加乡试,乡试考中后称为举人,第一名称为解元。
当上举人就有资格做官了,不过是候补官,名额非常少。而举人在乡试后的第二年春天就刻意参加礼部举行会试,又称为礼闱或春闱,取中后称为贡士,第一名称为会元。会试的考试与乡试一样,也是五场,考完以后还要进行一场复试,也就是殿试。殿试的时间是会试后的第二个月,由皇帝在太和殿亲自主持,考中后就是进士,可以直接做官了。
进士又分三甲录取。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录取三名,第一名俗称状元,第二名俗称榜眼,第三名俗称探花,合称为三鼎甲。第二甲第一名俗称传胪。当初张家老爷就是考的二甲第一,也就是殿试第四名的成绩。
这种复杂的考试制度除了淘汰率之高让人咋舌,所费银钱也是十分恐怖,且不提上学的束脩和打点先生的四时节礼,光是书本和笔墨纸砚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还有科考的往来路费,衣食住行,便是殷实之家也要伤筋动骨,更别说靠天吃饭朝不保夕的温家。
不过读书人一旦有了功名,回报也是十分丰厚的。虽然其中能当官拿俸禄的不多,但他们有另一条生财的途径,便是免税。不少地主或庄稼汉会把自家田地挂在有功名的读书人名下“避税”,然后按照约定俗成的比例给他们上供。因此就算家中没有出产,只要有功名在身,读书人就不会饿死,甚至大部分都过的很是丰裕。温止按照记忆中的情形计算了一下,秀才名下的田产是五十亩,到举人就一下子增加到两百亩,而进士大概可以在自己名下挂上一千亩左右。这也是为什么但凡小有家产的人家都会把孩子们送进书塾中读个两年,一方面自然是希望自家孩子不要当个睁眼瞎,另一方面也是想着万一自家出了个天才呢?岂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第3章 温止
温鹏雄心勃勃,现实却是接连打击。翻过年去,原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活到现在的陈李氏在正月二十九的夜里含笑睡过去就再也没醒来,一家人忍着悲痛给她办完丧事,原本月份就大了的红袖在送走亲妈后就发动了。
好在已经是足月了,她的身体又不错,并没有太过凶险的把孩子生下来了。然让温鹏失望的是,自己盼了大半年的儿子居然变成了个姑娘,他对着躺在床上的母女一下子就没了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