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吉拜礼,哥俩恭敬地站在御案前等候训话。
永清帝在批一份奏折,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抬起头,凌厉地视线在两个儿子脸上逡巡片刻,说道:“叫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不要动秦在,我司马家子孙不允许兄弟阋墙,这也是睿王落败,朕能胜出地根本原因,你们明白吗?”
兄弟俩有些震惊,面面相觑一眼,齐齐说道:“儿臣明白!”
“莫要让朕失望,去吧。”
“是。”
兄弟俩表了态,规规矩矩地退出御书房,又一同回了司马衍的书房。
“看来父皇又要多一个儿子了?”司马亦剑眉深锁,看起来极为不满。
司马衍道:“八、九不离十吧。”
“大皇兄,父皇会不会……”
“打住,不必说了,那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
“大皇兄劳苦功高,我替大皇兄不值!”
“少废话,哪来的劳苦功高,我是父皇的儿子,自该为父皇分忧。”
“虚伪。”司马亦懒得听他废话,抬腿就走。
司马衍哂笑,他很清楚,司马亦在撺掇他替母后报仇。
仇当然要报,那个位置他也想要,只是这样的事他不能跟司马亦商量罢了----司马亦年龄尚小,性格不够稳定,虽是亲兄弟,但他还不能信任他。
很快,司马衍出宫,去镇北侯府,找到了端木长安。
永清帝收到暗卫汇报,眉毛微微一皱,却什么都没说。
张忠的小身板抖了抖,都说伴君如伴虎,他现在更怕了。
……
卫颜没有纠结太久,秦在替亲娘报仇,只要不滥杀无辜,就与黑化无关。
她定下心,与两个婢女一起,把沈思飞的遗体清理干净,上好妆,穿上最漂亮的衣裳,等费先生进来时,沈思飞死相全无,像睡熟了一样。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难过,生与死的距离,浩瀚无际,一旦分离,便是永别。
“我想和她单独呆一会儿,可以吗?”费先生眼圈通红,鼻子下面涕痕未干。
秦在心里乱,一时不大明白费先生的意思,卫颜越俎代庖,直接将他拉了出去,按在堂屋的椅子上。
“他……”秦在狐疑地看着卫颜。
“他喜欢她。”卫颜肯定地说道。
秦在的脸色又是一暗,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沈思飞惯常使用的官窑青瓷茶盏。
卫颜坐在椅子的扶手上,伸手把他抱在了怀里。
秦在搂紧了她的腰。
不多时,卫颜感觉肚子上有了湿意,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秦在的头,轻轻地说道:“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
天气炎热,沈思飞的遗体放在冰上停了三天。
第四天,她被葬在费先生亲自选的一处墓地里,此地地势开阔,依山傍水,风水极好。
秦在立了无字碑。
第五天,秦在若无其事地回翰林院销假,之后一直住在卫家。
卫颜不知他在翰林院如何,但一连十天过去,她再也没看到过秦在标志性的笑容----无论虚假还是真是心。
那一双水润的桃花眼仿佛结了冰一般,一个人在房间里一坐就是半天,动也不动,让人看了就很难过。
他与沈思飞相处三年多,她教他武艺,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还有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然而他却一声“娘”都没来得及叫出口,不遗憾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们留给秦在的疗伤时间不长,第十一天时,秦在在从翰林院回家时遭到了伏击。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写出一点来了,大家看看有没有问题,在外面太累,心不定。
第129章
八月初八是个很平常的日子,然而秦在的公务却比往日繁忙得多,鸡零狗碎的杂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砸过来,倒也让他从悲伤里暂时解脱了些许。
从衙门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夏日的余晖把天边的乌云映照得格外狰狞。
秦在与上官窦大人在衙门口道了别,等其马车驶离,他也上了车。
“少主。”早就候在车里的老孟恭敬地拱了拱手,问道:“回卫家吗?”
秦在点点头,只有在卫家他才会真正放松下来,不去那里又能去哪里呢?
至于卫家,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卫家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不如大大方方地来往,永清帝也能因此对他更放心一些。
靖江王世子说,永清帝已经让宗人府复核他的身世,虽然这可能是永清帝暂时安抚他和梅院的手段,但只要永清帝还肯安抚,就说明还有缓冲的时间。
他就可以从容地安排接下来的事。
就在秦在思索永清帝下一步棋会如何落子时,一支羽箭带着哨音破空而来……
“有埋伏!”正在赶车的老五大喝一声,从身旁拿起一块木遁护住胸腹,手里的鞭子重重一挥……
“咴咴儿!”骏马受惊,速度陡然变快。
有人大喝道:“杀马!”
“嗖嗖嗖……”
“咴咴儿!”
骏马轰然倒地,车厢被马的尸体阻挡一下,又往前冲了两丈,趔趔趄趄停了下来,向前一栽,车前头便着了地。
“呼哨!”
老五腿上中了两箭,躲在车厢另一侧,把手指含在嘴里,打了一个尖锐的唿哨。
不过片刻,就有二十几个身影从四面包抄过来。
“速战速决!”又有人喊了一嗓子。
蹲在车厢里的秦在皱了皱眉,他知道了刺客是谁派来的了——这是端木长安的护卫丁齐的声音。
端木长安参与此事,必定是替司马衍来的,如此大张旗鼓,大概是得了永清帝的默许。
念头在电石光火间闪过,刺客冲到到近前,有两个被老五拦住,其他人把车厢团团围住……
一人去拉车门,未果。
立刻有十几把刀剑齐齐劈到车厢上,斩断上好的乌木,随后刀剑受到阻力,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的铿锵声。
——车厢是沈思飞找人特制的,里面有铁梁。
一个刺客骂道:“艹,这他娘什么车?”
“人来了,头儿,怎么办?”
丁齐回头看了一眼,来者速度奇快,显然都是练家子。他们虽然也来了二十五个人,但未必能讨到好处,一旦占不了先机,给秦在留下把柄,这事就算彻底砸了。与其给主子留下祸端,不如先撤,日后再想办法。
“我们走!”他招呼一声,率先跳过老庙的院墙,往后面逃了。
……
卫蓝嫁进端木家十一天了,一直过得顺风顺水。
谢氏虽说不喜她的出身,但作为侯夫人,该有的风度还是有的,没有明火执仗地给她难堪。
端木长安大概空得久了,于床事上头很着迷,头几天,每晚至少两三次。
直到前几日司马衍来过一趟后,端木长安才收敛一些,整日在外面忙,昨晚一宿未归,直到早上才回来。
卫蓝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厨子,自觉不懂政治,便也从不问端木长安朝廷里的事。
然而,不懂政治不等于什么事都不明白。
她很清楚,秦在的身份会给司马衍带来怎样的压力,乃至于司马衍会做出怎样的回击。
卫蓝有理由认为,端木长安正在忙的事情,极可能与秦在有关。
从私心来讲,她不想秦在认祖归宗。
一来,当初她亲手放走秦在,却嫁给了一个二婚带娃的,如今再眼睁睁地看着卫颜嫁给秦在,心里实在有些发酸。
二来,她已经嫁进镇北候府,端木长安的前途就是她的前途。司马衍的政治基础比秦在雄厚得多,如果一定要在二人中选一个,镇北候府必定选择关系一直不错的司马衍。
三来,最是无情帝王家,秦在是原主卫二丫的心上人,她占了原主的身子,真的不想他出事。
但他若真的出事了……
想到这里,卫蓝手里的菜刀一顿,鱼头便掉了下来,她心里忽的一松,再将刀贴着脊骨向里劈进,鱼身肚朝外,背朝里,抓住上半片鱼肚,劈下半片鱼肚,鱼翻身,刀仍贴脊骨运行……
秦在出事,对她其实是件好事呢。
虽然这样想着实卑劣,但面对自己时,卫蓝还是很诚实的。
而且,夺嫡这种事她说不上话,也插不上手,不过是想想罢了。
想想也不犯法,而且别人也无从知道。
卫蓝一边想着,一边把鱼骨拆下来,打算做道顺德无骨鱼给端木长安吃。
端木长安早上回来后,一直睡到中午,起床替他穿衣时,两人擦枪走火,又尽兴地做了一回。
洗漱后,端木长安去书房。
她则来小厨房做几道色香味俱佳的小菜,犒劳犒劳耐力超强努力耕耘的某人。
饭菜端到起居室,端木长安已经回来了,正出神地盯着书案上的一株兰草,眉眼间似有郁郁。
闻到菜香味,端木长安回过神,朝卫蓝看过来,说道:“做的是什么,很香。”
这个夸赞对于喜爱口腹之欲的端木长安来说有些敷衍。
“你……”卫蓝迟疑一下,又把想要问的问题咽了回去,笑着说道,“厨房有新鲜的海货,我做了几个小菜,你快去净手,马上就可以吃了。”不管是秦在的事,还是别的什么事,她还是不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