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炎陵睁开眼,深深望了眼萧青棠,便轻轻地抽身而出,举止间轻柔缓慢,尽量不出大动静,以防吵了她休息。在洗漱用膳、穿戴整齐后,他吩咐道:“杜励留下,保护姑娘。”
寝宫安静下去。床上,萧青棠醒来,想要坐起,奈何浑身酸软娇无力,脸蛋红了红,心绪百转千绕,又是喜悦又是酸涩,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经过昨夜,还跑不跑,离不离开?
她犹豫不决。凭本心,她是想留下的,但二人误会极深,秦炎陵心里又横亘着一根刺,且十三年过去,他秉性与以往有异,一言一行里,哪有当年的模样?她的炎哥哥,一直宠着她爱着她顺着她,哪里会舍得杀她伤她强迫她?
她喜欢的、熟悉的那个温润腼腆的少年,终究被岁月消磨,再不复昔日轮廓。当然,这是她的责任,是她亲手毁掉了他,让他变成今日的模样。
还要留下来找罪受,伤人伤己么?
“烦!”萧青棠嘀咕一声,勉强翻身睡过去,昨夜折腾坏她了,实在是累得虚脱,便是要逃离皇宫,也得先养足了精神。
在她放松心情、开开心心休息时,秦炎陵坐上銮驾闭目养神。旁侧,杜峰回禀道:“陛下,臣昨夜盘问过西苍王子,因他对姑娘印象深刻,倒也问到不少细节。在十三年前,姑娘前去落霞山看凰羽花,偶遇山贼,被西苍王子救下……”
落霞山、凰羽花……秦炎陵容色微动。
时隔太久,那日的天气如何,他已忘却,只记得他坐在椅上看书时,棠棠跑来寻他,一扭身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揽住他的颈,眼睛亮晶晶如星辰。
当时他心跳如擂鼓,脸色微微泛热,一动也不敢动,“成何体统,快下去!”
“就不!”棠棠笑嘻嘻道,且扭了下小蛮腰,蹭了蹭他,眨巴着眼,“除非,你亲我一下。”
迫于无奈,实在怕人撞见,他便微微倾身,目光左右瞟了瞟,像是在做贼一样,蜻蜓点水般,在她脸颊上亲了下,目光扑闪着,完全不敢看她,“行了吗?”
犹记得,棠棠咯咯直笑,一把抢走他手里的书,俏皮道:“炎哥哥,你真可爱,居然脸红了。”她一个转身,裙摆飞扬,如一朵盛开的花,明艳娇俏,“你看什么书呢?咦,这是什么花?”
闻言,他飞快看去一眼,回道:“凰羽花,生在向阳地,一般长在山峰上,在秦岭落霞山上,有一片凰羽花海,风景最是绮丽。”
“那我们以后去看,好不好?”棠棠一脸期盼,“去落霞山,看凰羽花开。”
至今,他仍旧记得,那日自己悸动的心,那日娇俏可人的她。
秦炎陵微微失神后,便回转过来。杜峰的声音轻缓,如涓涓流水:“姑娘看完了凰羽花,婉拒西苍王子的相陪,独自一人前去圣雪峰……”
他复又一怔,彼时脑海里,回荡着棠棠昔日的话:“炎哥哥,我听闻在圣雪峰上,生长有一株雪莲,只花开一个时辰,等看了凰羽花后,我们就去见识天山雪莲,说不准能碰到它花开。”
秦炎陵的手握紧,在与他决裂后,棠棠去了落霞山、圣雪峰,那是昔日,两人约好一起去的地方。
杜峰继续道:“但在途中,姑娘又遇上山贼,暗里守卫的西苍王子虽阻拦了贼子,但也与姑娘走散。他前往圣雪峰,一路寻找着,但没有找到姑娘。陛下,臣怀疑,山贼乃刺客假冒。”
秦炎陵面色一冷,问道:“太后那边,查得如何?”若那时真有刺客,必与太后有关。
“陛下,臣不便硬查。”杜峰抱拳道。对于西苍王子,他倒不必客气,但太后不同。
秦炎陵默了阵,语气冷冽:“查,不用顾忌!”当日,棠棠是有孕在身的,但今日却不曾提及两人的子嗣,那便证明孩子已经……而这,与太后脱不了干系。
萧青棠一觉睡醒,天色已黑,当即唤了人来,洗漱后用膳,一问之下,才知在今日,秦炎陵已下了旨,封她为德妃。
她怔怔不语,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棠棠,你是我唯一的妻!”
东皇国的圣上,他的妻子,应当是皇后,而不是德妃。
【“啊啊啊!居然是妃,居然封号为‘德’,他在羞辱我么?”萧青棠磨牙。】
【666:喜闻乐见、幸灾乐祸。】
【萧青棠气鼓鼓,“不行,我要逃,与人私奔,气炸了他!”】
【666惊恐:“别,忍忍,要以任务为重啊!”】
萧青棠一面扒拉着饭,一面寻思着,该如何逃离皇宫。
第14章 头顶草原的霸皇
萧青棠心思百转,慢吞吞用着膳。
宫女给她布菜时,提醒道:“娘娘,陛下封您为德妃,您当盛装打扮去谢恩。”
一个妃位,还要磕头谢恩……
萧青棠磨牙,猛咬一口点心,脸颊鼓了起来,犹似未闻一般,直到小宫女胆战心惊地唤她,才用丝帕擦嘴,缓缓问道:“我这个妃位,俸禄多少?”
小宫女怔了怔,小声答道:“回娘娘,年俸三百两纹银。”
“太少了,不干!”萧青棠直白道,心里盘旋一口气,出口的话自然也不客气,“德妃,说得好听是妃,其实也就一个妾,你去回他,留我在身边,要么给名,要么给银,区区一个妃位,区区三百两纹银,别拿来丢人现眼!”
她算豁出去了,原本对秦炎陵心存愧疚,盼着和他重归于好,才处处讨好他,如今他不义在先,且秉性大变,已不复当年她喜爱的模样,她也懒得再低眉顺眼。纵她曾负了他,但他射了她一箭,让她“死”了几日,也应能抵消。
小宫女脸色雪白,忙跪了下去,哆嗦着回道:“娘娘切莫乱言,当心传了出去。实则,按位份还赐有绫罗绸缎,此外,陛下也会赏‘例钱’与‘赐俸’,俸禄不少。”
“‘例钱’、‘赐俸’?”萧青棠狐疑,眼珠滴溜溜一转,猛地瞪大了眼睛,“是陪他睡,让他满意了,才有的赏钱?真是不公平的交易!” 她扳着手指数着,口里嘀嘀咕咕,“拿昨夜来说,把我折腾得够呛,而他至今也没有赏赐什么,显然是不满意,那我不是白累了?”
几个小宫女目瞪口呆,脸色一阵红,又一阵白。
“你去回绝他,就两个字,不干!”萧青棠一甩宽大轻盈的袖,舀了一勺蟹黄粥,美滋滋吃着。被秦炎陵又是斥责,又是强迫,她心里也有怨气,如今算发泄出了。
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着头,惶惶道:“奴婢不敢,请娘娘开恩!万望娘娘三思,莫一时意气,犯了大罪!”陛下的旨意,谁敢回绝?那是抗旨大罪!
萧青棠抿了口粥,懒懒靠在椅上,忽唤道:“杜励。”
“臣在!”杜励低着头抱拳道,“娘娘有何吩咐?”
“她们不敢去,你去回禀陛下。”萧青棠眨巴着眼,细细漱了口,又用丝帕擦净,笑吟吟望着他。
杜励眉目冷峻,语气毫无起伏:“奉陛下口谕,臣留守寝宫,保护娘娘。”
“门口有侍卫,又有禁卫军巡逻,很安全。”萧青棠反驳,一劝再劝,奈何杜励不为所动,她心口一怄,“你个呆子,怎么就不懂呢?人家想陛下了,才让你去找陛下,引他前来呀!”
杜励嘴角抽搐着,颔首应道:“臣遵旨!”
摆平了杜励,至于那几个小宫女,自是容易对付。不到十息,萧青棠寻了个理由,从琼玉宫跑出,循着往日的记忆,在宫里面左拐右绕,偷偷摸摸地找到了西苍王子。
两人一在窗前,一在窗外。苏茗惊喜,口张了几下,终是吐出两个字:“棠棠!”
“我想偷出宫去。”萧青棠轻轻道,一脸期盼地问,“有什么办法不连累到你,又能达到目的?”
苏茗皱眉,欲言又止只道:“皇宫重兵把守,宛若铜墙铁壁,除非有信物或出宫令牌,否则插翅也难飞。”他凝眉细细沉思,“传闻,皇宫有一条暗道,可直通民间,但少有人知道暗道在哪里。”
“暗道?”萧青棠目光一亮,“以前,我们误闯到门口,他拉我回去时,告诉我那里是禁地,想必那便是暗道。”说着,她的声音低下去,怔怔的,显然忆起了久远之事。
多么希望,能回到十三年前,没有如今的“物是人非”。
“谢谢你,忘剑士。”萧青棠笑嘻嘻,眉目舒展,微翘着唇角,淡淡烛光映在她的脸上,令她格外娇艳动人,“后会有期,不用你陪着去啦,省得连累了你。”
苏茗心里一紧,生怕与她这一别,又是十几年过去,脱口而出:“我不怕连累!”话出口,他移开了眼,有点羞赧。
他惴惴等着,只觉得漫长无止境,忽听她轻柔道:“你不怕连累,那你妹妹,父王亲人呢,你的西苍城呢?”他愕然抬头,便见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酸涩异常。
“棠棠,”他唤道,抱着一线希望,苦涩问她,“我还能再见你吗?出了皇宫后,我去找你,行不行?”
萧青棠步子一顿,“不用,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忘江湖……”苏茗怔忡,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一般,没有剧烈的疼痛,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