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露出了少年应有的朝气笑容：“多谢母妃。”
“来，先用膳。”
“是。”
饭后。
秦役拿着青如找来的膏药，亲自给乔帆涂抹。
他闭着眼，睫毛微颤。
她把膏药递给了伺候他的太监，嘱咐道：“一日两次，莫要忘了。”
“是，娘娘。”
“帆儿可会下棋？”
“回母妃，会一些，先生教过。”
“陪母后下会儿棋。”
“是。”
……
他执黑子，她执白子。
秦役手执着棋子，端着脸看棋盘，然后道：“你们不要在旁边看着我们下啊，走远一点！”
“是，娘娘。”
乔帆闻言抬头看了身边的太监一眼。
后者连忙后退一段距离。
又下了一会儿。
秦役一手执棋，一手拿起一块精致的糕点塞在嘴里：“都说观棋如观人，通过观察一个人下棋的手法，可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帆儿可赞同？”
乔帆点头：“先生也如此说过。”
“我却觉得不能单凭棋子路数便认定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可参考却不可全信。”
“请母妃赐教。”
“一个心机深沉，或擅于模仿，或擅于隐藏……”秦役道，“能够用棋子路数让别人觉得他是个什么人的人，有不少。”
乔帆握着棋子的手一僵。
他就是那种小心隐藏，不让人发现自己真正的下棋手法的人。
“聪明人不止让人看不出自己的路数，还能让别人看出他想让别人看出的路数，”她笑了笑，“帆儿观我这下棋手法，有何想法？”
他小声道：“母妃心思纯善，即使被步步紧逼，也总留一线，是个良善之人。”
她笑：“把棋子收起来，我们再来一局。”
“是。”
……
“如何？”
“杀伐果断。”
“再来一局。”
……
“如何？”
“目光短浅，只顾当前不顾后果……”
“再来。”
……
“如何？”
“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心有谋算，以懒散懈怠掩饰，暗中布局……母妃厉害。”
她笑着打乱了棋盘：“这几局，可能看出是同一人所下？”
他摇头：“若不是亲眼所见，儿臣决意看不出来。”
他心下惊骇不已，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第五百零四章 美人贵妃（七）
秦役笑着站起来：“帆儿要记得，在这深宫，莫要让人看出你喜欢的是什么，讨厌的是什么，那会成为别人来对付你的利器。”
乔帆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母妃，儿臣谨记。”
“但是，你可以让别人看出你想让别人看的，你若无喜无悲，没有喜恶，有人也不会放心，”她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在这里生活，总是要小心谨慎，不能为所欲为的，就连你父皇，他也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是，母妃。”
“在母妃面前，你可以做自己。”她温柔的帮他理了理衣襟。
“是。”
“早点休息，母妃走了。”
“儿臣恭送母妃。”
……
三日过去，秦役没能去给皇后请安，观看妃子们争斗。
她病倒了。
毒素在身体里留着难受，于是她把身体内残留的毒素都排了出来，之后就发起了高热。照101说，发三天热，再好起来她就会神清气爽了。
乔帆作为她名下唯一的孩子，跟先生告了假，亲力亲为的侍疾。
皇帝过来的时候，秦役正醒着。
“我这那么多人伺候着，你就莫要操心了，莫要耽误了学业，今日便罢了，明日照常听学，明白吗？”
乔帆哽咽道：“儿臣想亲自照顾母妃。”
他是真的有点怕。
他再坚强深沉，如今也不过是个少年。
贵妃收养他后他的日子越发好了，筹谋也会方便许多……他生怕她就这样去了。
宫里好多妃子都是生了一场病，人就没有了。
他不希望她也是如此。
“傻孩子，”她声音虚弱，“母妃没事的，不过是发了高热，过几日便好了。”
为娘这是在排毒啊，通过发热排出毒素，了解一下？
“求母妃让儿臣候在身侧，以尽孝心，莫要……莫要赶儿臣走。”
“你这还哭上了，罢了罢了，那你便留下吧。”
“谢母妃！”
皇帝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这才走了进去。
屋子里在伺候的几个宫女连忙跪了一地。
乔帆也连忙擦了擦眼角，低头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嗯。”
皇帝走到床边，看着秦役那张没有血色苍白的面孔，本该狼狈，在她身上却显着病态之美，无端让人心生怜惜。
“爱妃可还好？”
她虚弱一笑：“臣妾还好，陛下莫要在此久待，别过了病起，待臣妾好了，再……”
“莫说胡话，”他并不嫌弃，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是一手汗，“你好好休息，会好的。”
“听陛下的。”她柔声道。
皇帝看向了乔帆：“好好照顾你母妃。”
“是，父皇！”
然后皇帝走了。
确定人走了，秦役不悦道：“陛下过来，怎么无人通报？”
“回娘娘，是陛下不让通报，奴婢……”
“行了，下去吧。”
“是。”
乔帆上前，拿起帕子给她擦汗：“母妃莫气。”
“嗯，不气，帆儿，我睡一会儿，你也莫要候着了，去歇会儿吧。”
“母妃睡吧。”
“……”
那边皇帝走后，传了林御医。
“贵妃是怎么回事？可是发作了？”
林御医：“回陛下，贵妃娘娘突发高热，来势汹汹，看起来确实是那毒发作爆发之势，若真的是……恐怕也就这两日了。”
他在等，等皇帝的示下。
是要解毒……还是任由贵妃毒发身亡。
第五百零五章 美人贵妃（八）
皇帝沉默了许久。
贵妃是丞相之女，而丞相这几年来，越老越糊涂了，竟是干出些自以为利国利民，实则扫皇帝颜面的事情来。
他的女儿能高居贵妃之位，却不能有子嗣。
否则丞相那个老糊涂还有贵妃几个兄长，怕是想要上天。
贵妃身上的慢性毒药……他已经下了两三年了。
她从小娇生惯养，来到他身边后也不知收敛，爱娇倒也无视，但她有时不经意间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态度……
皇帝的双眸沉了沉。
又想起了她这两日带给他的欢乐。
她似是变了许多，在面对他时，倒是真的尊敬，真的有情了。
敬他是天，敬他是夫。
她还是爱娇，但不再目空一切……
“治好她。”
左右她已经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了。
又能给她带来欢乐，留下也无妨。
林御医：“是，微臣这就去准备。”
“去吧。”
……
101：“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刚才扫到皇帝表情有异，在他走后监听了一下，听到了一些秘密。”
秦役：“原身身上的毒是皇帝下的？”
101：“您知道？”
秦役：“我猜的。”
101：“……您真聪明。”
秦役：“谢谢夸奖。”
乔帆连着三日彻夜不眠的照顾她，谁劝都不听，半夜里偶尔打个盹，也很快就会惊醒。
秦役看得心疼不已。
“帆儿，听母妃的话，去歇会儿吧，嗯？”
乔帆摇头：“母妃，儿臣无事。”
“声音都哑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她声音虚弱，却故作凶狠，“再不听话，我就让你父皇收拾你！”
“爱妃想要朕怎么收拾啊？”
随着声音落下，皇帝大步跨了进来。
“父皇……”
秦役嗔怪道：“陛下总是神出鬼没的，吓到臣妾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握着她纤弱的手：“不过两三天，你就这般瘦了，若那些御医再治不好你，朕就摘了他们的脑袋。”
“臣妾自己发高热，关御医什么事呀，陛下你可别乱来呀。”
“我看你是脑袋烧傻了，什么话都敢说。”
他伸手虚弹了她的额头，指腹微碰到她的肌肤，一阵滚烫。
她吃力的抓住他的手：“陛下，臣妾不舍……”
不舍什么，她没有说下去。
他却心知肚明。
为了掩饰心中的懊悔，他抬头看向眼圈乌青的乔帆，冷声道：“你母妃让你回去休息，没听到吗？”
乔帆哀声道：“父皇，我想陪着母妃，照顾她……”
“你母妃这里有朕在，下去！”
“父皇……”
“朕再说一次，下去！”
乔帆红着眼，声音哽咽：“儿臣，告退。”
他尚未走出门，就听到皇帝的声音：“你好好休息，朕答应你，在你睡醒之前，朕替你守着你的母妃。”
“谢父皇！”
乔帆这才放心的快步离开。
他要早点回去休息，才能早点过来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