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那么肯定对方不会回来?
赵祝升察觉到他的目光,低下头,不与他对视。
阮苏拍拍手,“来来,别浪费时间了,排队领钱。”
大家立马又沸腾起来,乖乖在她面前排好队。
小曼与账房站在她左右手,一个捧银票一个捧账本。阮苏像个披红挂绿的活财神,亲自把银票发到每个人手上,还笑容慈祥的附赠一句——“来年再接再厉哦。”
赵祝升是最后一个领钱的,他来这里的时间不长,不太好意思收年终奖,准备拒绝。
谁知阮苏速度更快,直接把最后一张银票塞进口袋里,理直气壮地说:
“你来干活才一个月不到,又吃我的住我的,就不给你发了。”
他愣在原地,半晌后尴尬地笑笑,打算离开。
阮苏却抓住他的胳膊。
“不过你这个月表现得很好,做事从来不偷懒。我决定带你去逛街,自掏腰包给你买几身过年的新衣裳,当做鼓励。”
赵祝升惊讶地看着她,眼睛睁得老大,一动不动。
小曼叫了起来,“太太你偏心!昨天我说想买几身新衣服过年,你把我骂一顿。今天倒主动给他买,看人家长得好看呗。”
阮苏松开赵祝升,一把勾住她的脖子。
“醋坛子,就你嘴巴快,你衣服都多得堆不下了,还不许我说两句?”
小曼哼哼唧唧,“我还不是跟你学的,这叫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派胡言!不跟你吵,把我的帽子拿来,现在就上街去。”
小曼听她说话的语气,待会儿显然也会有自己的一份,顿时开心起来,欢天喜地的去拿帽子。
赵祝升被她们裹挟着来到南街上。
以前赵家没倒台,他时常鲜衣怒马的路过这儿。如今在百德福做事了,他也每天都会经过几次,可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窘迫过。
女人逛起街来很可怕,不知疲倦似的,进了一家又一家店。两人比赛施展搭配功力,往他身上套了无数件衣服,连鞋都试过几十双。
小曼还好,只挑摩登的。阮苏似乎有点恶趣味,不光喜欢大红大绿,还总挑奇奇怪怪的。
就像他此时穿得这件棉袄,大红缎子,前胸用彩线绣了憨憨的虎头,后背是金线绣的大大的福字,分明是把小孩的虎头鞋穿在了身上。
他一露面,店老板都笑了。阮苏却咂嘴点头,“好看好看……多少钱?”
赵祝升嘴角抽搐,“我不要。”
“为什么呀?多喜庆,你穿着这身过年,来年肯定财运爆棚。”
还用等来年?他要是真这么穿,今年就要羞愧得去投井了。
衣服实在惨不忍睹,素来喜欢挑剔他的小曼都忍不住为他解围,在阮苏耳畔小声说:
“太太,他父母今年才下葬,放在前朝得守孝三年。如今没这习俗了,可太快穿红还是不太好。”
阮苏突然想起这一茬儿,点头允许他脱下,之后视线就只集中在各种蓝绿色的衣服上。
逛完一条街,买到了六七件衣服。两位女悍将仍未尽兴,叫来司机打算转移阵地。
不料上车前一秒,迎面走来位老熟人,是许久不见的小凤仙。
对于这位朋友,阮苏是既心痛又无奈。
自己已经知道荣闲音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但是要怎样对小凤仙说?她满怀期待地盼着荣闲音带她去晋城,怎么说都是伤人。
小凤仙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大好,看见她后凄惨地笑笑,说了句:“好久不见。”
阮苏想了想,让小曼他们等一等自己,把小凤仙拉进百德福的包厢,坐下后问:
“最近荣闲音有找过你吗?”
小凤仙想到这事就心碎,在剧院又无法对旁人诉说,憋了一个多月的眼泪忍不住,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41章
阮苏为她倒了杯茶,坐在旁边等她平复心情。
小凤仙哭了好半天,接过她递来的手帕子,擦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讲出后面的情况。
自从他不再邀请她后,两人就始终没见过面。期间她听人说他出车祸,撞断了手,特地买了补品跑去荣府想慰问,谁知被人拦在外面,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戏班子里的人都在偷偷笑话她,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对方只是想玩玩她而已,根本不可能带她去晋城,是她痴心妄想。
“当初他的确是对我有感觉的吧,不然不可能做那么多,不是我在自作多情对不对?”
小凤仙抓住她的袖子,扬着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想从她口中安慰。
阮苏此时大可以随便附和她几句,反正荣闲音应该是不会再见她了,留个美好的念想也好。
只是她把对方当真朋友,既然是真朋友,就不能看着对方执迷不悟。
不过该如何劝她?她并不想把段瑞金与荣闲音的恩恩怨怨宣传得满大街都知道。
垂眸想了想,阮苏抓住一个重点,一个所有女人都不可能接受的重点。
“其实……他与我们一起出去时,一直在找机会骚扰我。”
小凤仙含泪的杏眼瞪得滚圆,“什么?”
“还记得你去试戏服那次吗?当时你跟裁缝在内间,他便在外面问我,能不能离开二爷跟他走。”
小凤仙捂着脑袋摇头,“不可能……他怎么会做这种事……他怎么会这么恶心……”
阮苏道:“你知道我和二爷的感情,我怎会为了别人离开他。这事我不曾告诉过别人,只有你知道,姐姐,他不是值得托付的人。”
小凤仙的悲伤再也忍不住,扑进她怀中,痛彻心扉地哭了起来。
阮苏单手抱着她,轻轻拍打她的背脊,像慈母安慰自己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过了会儿,有伙计来敲门,说小曼问她去不去逛街。
她想起被自己抛下的两个人,松开手道:“今日就这样吧,改天有空咱们再慢慢聊。你这两天开戏吗?不如我去给你捧场呀。”
小凤仙颓丧地垂着头,“不开了,年前都不开了。”
阮苏惊问:“这是为什么?”
“剧院老板明年想去晋城发展,打算把它转手。我们戏班子已经与他们解约,准备找新东家,在此之前都不会开戏了。”
阮苏只是一两个月的时间没去,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不禁有些唏嘘。
小凤仙捏着帕子擦眼角,忽然道:
“不知二爷是否有兴趣接手剧院?寒城大剧院有不少老顾客,收入还是很稳定的。花心思打点的话,一个月几千上万大洋赚得来。”
阮苏已经打算出去了,听见这话脚步停了下来,回头问:
“真的吗?”
“我在那里唱了多少年的戏,还能骗你不成。”小凤仙在与荣闲音无关的话题上逻辑清晰,说话有条不紊,“凡是在里面唱戏的,都得跟剧院老板签合同。买票钱四六分,点戏钱五五分。在台上唱得是我们,钱可是哗啦啦流进老板的口袋里呢。”
阮苏疑惑地问:“既然如此,你们何不自己接手下来?”
小凤仙苦笑,“我们每赚了点钱,都得跟整个戏班子的人分,那么多张嘴等着喂,哪里攒得下钱啊?也就够吃饱饭而已。师父想给师娘买件狐皮袄子,从三年前想到了今天,还是未能如愿,将就着买件花棉袄过年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阮苏在心底飞快算了笔账,大致合计了他们的收入与开支,确实只是温饱的水平,余钱攒十年也没多少。
寒城就这么大,饭店数不胜数,百德福开个两三家也就饱和了。既然有赚钱的机会摆在面前,她何不试试开剧院?反正手上有余钱,百德福盈利也算稳定,不怕亏本。
抱着这样的打算,她问小凤仙:“你可知老板打算多少钱出手?”
小凤仙道:“具体数额我不清楚,总不会在十万以下。你若是感兴趣,我去帮你问问,或者让 二爷与老板一起吃顿饭,饭桌上什么都好聊。”
阮苏笑道:“约饭可以,不过二爷不去,我去。”
“你去?”
她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你瞧,我适合当个大商人不?”
小凤仙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惊讶地看着她。
阮苏是个有了想法就坐不住的人,马上放弃逛街的打算,让她带自己去了趟剧院,将以前不曾仔细端详过的设施一一看过,对剧院有了概念,又与她师父交谈一番,大概的有了底,便想了解价格。
可惜剧院老板不在,无法谈价格,据他儿子说是去了乡下,明天才能回来。
阮苏只好留下地址与电话,嘱咐其一回家就联系她,然后与小凤仙道别,回了公馆。
吃完晚饭,她反锁房门,搬出存放贵重物品的小盒子。
里面有两家店的租赁契约,隔壁小洋楼的地契,各种重要协议、文件、资料……最最关键的是,里面有支票。
阮苏用一个半小时,坐在桌前厕所都不去上,理清了目前手头能拿得出的钱——八万五千块。
这对于接手剧院来说,未免少了些。
她可以卖掉洋楼补点亏空,可是一来现在房价不合适,二来已经许诺让赵祝升住在里面,突然间卖掉,他肯定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