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看来以后要多准备饭菜了。”
她点点头,看了眼阮苏。
“你要跟我一起么?”
阮苏笑着摆摆手,“我这人只会吃喝玩乐,正经事是做不成的,还是沈姐姐自己去吧。对了,今晚公馆开舞会,来得都是我朋友,沈姐姐也来玩啊。”
沈素心早就听见喧嚣,这时打量了几眼,拒绝。
“不了,我出门一天累得很,想早点休息。”
阮苏没有挽留,笑吟吟地看着她走上楼梯,回到朋友当中。
玉娇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感觉自己跟局外人似的,心里憋着一股气,很想找个地方发泄一场。
昨晚又通宵打麻将的王亚凤终于起床下楼了,站在餐厅门口端着杯咖啡喝,秀丽的脸上挂着万年散不去的黑眼圈,手指永远夹着一根女士香烟。
玉娇马上拉小春鹃过去,要与她合计对付阮苏。
谁知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王亚凤道:“既然二爷都同意了,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人多还热闹点。”
她说着瞥见几个熟悉的人影,是与她一起打过麻将的人,立马放下咖啡问:“这不是赵太太么,今晚也有空来玩了?怎么样,玩两把?”
牌搭子们阴差阳错凑到一起,转眼就搭起了几张麻将桌,噼里啪啦打起来,大有不通宵不罢休的架势。
玉娇气得脸发青,冲小春鹃抱怨。
“怎么人人都向着那个狐狸精?”
夜里十点,段瑞金回来了,一进门就听见舞曲与麻将声聊天声组成的大合唱,是段公馆以前从未拥有过的。
他讨厌喧嚣,快步进屋,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人群中的阮苏。
在场这么多人里数她年纪最小,数她最瘦,小小的身躯被华丽旗袍包裹着,一看就是没彻底长大的小姑娘。
可这段公馆又是她的主场,人人都要跟她喝酒,人人都要帮她点烟。红男绿女围在她身旁等候许久,就为了与她讲句话。
而她左拥右抱,一会儿捏捏曼妙女郎的鼻子,一会儿将贵公子的眼镜架在自己鼻梁上。偶尔说句话,定然引起大家的欢笑,混得如鱼得水。
这女人……简直跟个妖精似的。
段瑞金想。
他驻步停留了几秒,妖精从人群缝隙中窥见他,站起身端着一杯鲜血似的葡萄酒,笑吟吟地朝他走来。
“二爷。”
第11章
二爷并不想成为她的裙下臣,所以故作冷淡地问:
“怎么还没走?”
阮苏一点也不恼怒,跟他打起了太极。
“本来是要走的,可是又来了几个新朋友,打麻将的人一时也下不了桌,才拖到现在。”
“你们不睡,就要吵得别人也睡不了?”
阮苏抬头望着天空银盘似的圆月,笑道:“今晚是个花好月圆夜,温度又凉爽,风扇都不必吹。二爷要不也跟大家一起玩会儿?他们都很仰慕您呢。”
段瑞金不领情,抬手看了眼金表,做出吩咐。
“十二点前,让所有人出去。”
阮苏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不伺候您了,二爷早点休息。”
她说完转身就走,都不等他回答。
段瑞金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只想抓住她的衣领拎小鸡似的拎回房间——未必要做什么,总之不想让别人看见她。
但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善妒的人,也不值得为她动嫉妒之心,因此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走上楼。
人群当中有人认出他,像小老鼠一样,也悄悄跟了上去。
段瑞金回到自己卧室,脱掉衬衣打算洗澡休息,可是无意中从镜中看见自己孤零零的影子,越想越亏。
这是他的宅院,他有一座金矿和五个姨太太。凭什么外面热热闹闹,他在这里孤家寡人呢?
他扫视房间,只找到一把手.枪。把手.枪拿在手里,他准备下楼轰走那些不长眼的客人。
不过刚迈出一步,房门就被人叩了三下,女人细细的声音传进来。
“二爷。”
她来了。
一定是来找他赔礼道歉了。
段瑞金满意的把手.枪放回去,捋捋头发,对着镜子瞥了眼自己的脸,确认无异后才去开门。
“你可知道……你是谁?”
门外站着的并非阮苏,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烫一头时髦的卷发,化了精致的妆。上身一件白色蕾丝小衫,下身则是嫩黄色的西洋长裙。
对方显然没有预料到来开门的人会不穿上衣,提前做的心理准备全泡了汤,瞬间羞红脸颊。
“我、我叫于美林,是五太太的朋友。”
段瑞金冷淡地看着她,“你不在楼下玩,跑楼上来做什么?”
于美林捏着衣摆羞赧地说:“我是来找卫生间的,不知道二爷能否借我用一下?马上就还你。”
段瑞金讨厌不熟悉的人喊这个称呼,想都没想就说:“不能。”
于美林没想到他会这么冷酷,吃惊地看着他。
他厌恶地问:“你们在这里吃喝就算了,还要在这里拉撒,不知羞耻么?”
于美林的脸原本是粉红的,闻言变得雪白,白中又透着点青。
她自小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还留洋过几年,性格绝对称不上内敛,方才那点羞赧也是捏着嗓子装出来。
被人如此训斥,她忍不住争辩。
“你家开舞会,用你家厕所怎么了?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神仙人物,特意跑上来见见呢,原来白长了一张脸!”
段瑞金冷哼一声。
“见见?何必把挖人墙角说得这么好听?”
“你……你……”
于美林被他戳穿本意,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堪称色彩缤纷,最后实在挂不住脸,一扭头跑掉了。
段瑞金打算回房,忽然瞥见走廊那边的地板上映着半边人影,稍一沉吟,朗声道:
“出来吧。”
阮苏从角落里走出来,冲他笑了笑。
他漠然地看着墙壁上的一幅画问:“被人背叛的感觉爽么?”
阮苏道:“背叛不背叛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喜不喜欢。要是二爷喜欢,我亲手引荐当个老六也未尝不可。”
段瑞金心底又涌出了怒意,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既想要休书,又想往我床上塞人,做我姨太太就那么难受?”
阮苏叹气。
“当然不难受,只是我怕自己没福分,消受不起啊。”
段瑞金讨厌听她用这种语气自嘲,就像讨厌段福在面前自称奴才。为了避免自己控制不住怒意,掐断她的细脖子,他把门一关,将二人隔离开来。
阮苏望着房门站了会儿,摇摇头下楼去。
两天之后她又办了场舞会,请来更多的人,于美林却是没再出现过了。
寒城的摩登玩客们喜欢段公馆的宽阔与奢华,喜欢她的美丽与豪迈,渐渐的周五来段公馆参加舞会,成为城内摩登者不得不做的事情之一。
玉娇起初是计划着在舞会上大闹一场,彻底拂了她的面子,好让那些男女不敢再来的。
然而随着来客的身份越来越尊贵,她变得不敢造次了,怕成为众矢之至。
况且人一多,总有几个会注意到她。被年轻男人邀着跳了几支舞后,她惦记对方身上馥郁的洋香水味,决口不提扰乱的事。
王亚凤对这场变化则是喜欢的不得了——她再也不用出去找牌搭子,每天一睁眼,实力雄厚的牌搭子便成群结队送上门来。
阮苏唯一关注的,是段瑞金的变化。可他自那天以后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同她见面了。
她猜测他是厌烦的,因此舞会组织得更盛大,颇有轰动寒城的架势。
只是这世上任何场面过于大了都容易失控,这天又到周五,阮苏照例举办了舞会。
她正坐在沙发上,看两位留洋归国的俊男美女示范新舞步给自己看时,门外突然来了一辆车,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阮太太。”那人影走向她,笑容里带着点怨气,“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阮苏尴尬地挂起笑,站起身道:“赵先生,您能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赵庭泽冷笑一声,显而易见的不开心。
阮苏有两条罪。第一,编造个无中生有的阮先生,显然没把他当做朋友。
第二,举办那么多次舞会都没邀请过他,他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
阮苏知道他气得有道理,主动赔不是。
“赵先生,是我这两天忙昏了头,竟然把您这样的贵客都给忘了。这样,我敬您一杯……”
赵庭泽打断她的话,“不不,阮太太怎么会有错呢?还是我赵某太人微言轻了,不怪别人记不住。”
这时旁边有人不解地问:“这里不是段公馆吗?你为何叫她阮太太,大家都叫段太太。”
赵庭泽笑得意味深长。
“这你就不懂了,阮太太是摩登女性代表,自然不会用冠夫姓的那套迂腐规矩。我不光叫她阮太太,还想叫她阮先生呢!”
那人不知道隐情,发自内心附和他。
“叫先生好,男女平等,就该叫先生。我在南边念大学时认识一位女作家,大家都叫她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