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这枚玉扳指的品质而言,零头都不够。
她发出一声冷笑,直言道:“它是好货还是怂货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不必把我当肥羊宰。另外我保证它来路正经,绝不是三不当的货。”
伙计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倒是精明刁钻,被她说得耳根发红,情不自禁咳嗽了两声。
“那好吧,我让掌柜的来看看。”
他将屏风关上,找更有话语权的人去。
阮苏安静地站在外面等着,安安抓着她的裤子,音音已经对厅内的一面立牌生出了兴趣。
掌柜很快到来,如伙计先前那样检查了一番玉扳指,看了看阮苏,把东西轻轻放回软布上。
“小姐是直爽之人,我就不同你拐弯抹角了。这东西是好东西,值钱。不过你也知道如今世道乱,愿意花大价钱买好东西的人不多,我们若是高价收进来,十有**是要压在手里的。”
阮苏问:“你最多能给多少?”
他与伙计交换了个眼神,缓缓道:“五百,这是我们的极限了,你要是觉得还不行,那只好请你去其他家看看。”
阮苏笑了,“我知道你们行内的一些小手段,大概已经在扳指上做了记号吧,就算我拿去别家也不可能比你这里高的。”
掌柜的脸皮比伙计厚,经验也比伙计多,听了这话只笑笑说:
“果然瞒不过您。”
阮苏垂下眼帘,单手搭在柜台上。
“我要一千。”
“抱歉。”
“你不用急着拒绝,我知道你们拿得出,也知道它值。”阮苏说话时盯着对方,观察他的表情,顺着他的神色变化开始编借口,“我不等着钱吃饭,但是等着钱东山再起。实话告诉你,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如今家境已败落,想用它换点资本做生意,倘若价格不合适,我是不会出手的,所以犯不着在我这儿压价。”
掌柜被她说得动摇起来,吞吐了许久,最后说道:“我得请教上面。”
“可以,明天我再来一趟,要是还谈不拢,这笔生意只能算了。老祖宗的东西还是留着好,对吧?”
阮苏说着拿回扳指,特意看了两眼,扳指没有变化,但内侧多了些白色粉末黏在上面,用指腹擦掉妥帖地放进口袋里,笑了笑,牵起兄妹走出门。
掌柜看着她跨出门槛,竟是松了口气,擦擦额头道:“这女人也是够精的,不知道是哪家的琏二奶奶。”
“师父,这扳指咱收不收?”
“你说呢?这么好的东西,错过了去哪儿找啊。你留着,我亲自去老爷那儿跑一趟。”
说罢他跳下高椅,从后门出去了。
阮苏离开当铺,没有急着回去,直接找了做中介生意的掮客,开始看房子了。
对于玉扳指,她很有把握。明天去就算拿不到一千也能拿到八百,足够他们仨儿好好活几年了。
她看了几套房子,最喜欢的是一套小小的四合院,房租每月三十大洋。大小与配置跟她从前在寒城住得洋楼完全没法儿比,但胜在干净整洁还清静,附近不远就是学堂,以后还可以送兄妹二人去念书。
但是就像王爱英说得那样,房东除了要求房租外,还要求她有居住证和身份证,少一样都不给租。
她只好先回家,等拿到钱再做打算。
回家的路上不着急,阮苏牵着两人慢慢走,谁走累了她就抱一段,打算就这样慢吞吞的磨蹭到王爱英家,不料走到一半时,前方大马路上围着一群人堵住路,声音嘈杂,像出了什么大事。
第65章
放在以前,阮苏很愿意去凑凑热闹。这年代比不得二十一世纪,电视网络一概没有,最先进的娱乐活动是听收音机,根本无法满足她的精神需求。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要负责的不光是自己的命,还有安安和音音的。
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在外,她宁愿错过一万次热闹,也不想遇到一桩麻烦。
前方那些吵闹的人群在她看来就是潜在的麻烦,以至于她准备带二人走远路绕过去。
可就在她即将调转方向时,人群里出现一条缝隙。通过那条不到半人宽的狭窄缝隙,她隐约看见地上趴着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阮苏心底惊讶,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必须去确认一下,用一只手捂着怀中音音的眼睛,边走边吩咐安安:“安安闭眼!”
安安乖巧地闭上眼睛,小瞎子似的由她牵着走。母子三人来到人群外,还没看清里面的景象,已经听到人们的唏嘘。
“唉,那些开车的人太可恶了,撞了人就跑!”
“能有什么办法呢?敢在京城大街上开车横冲直撞的,是咱们能招惹得起的人吗?还是走路小心点吧,宁愿掉臭水沟里,也不要被他们撞。”
“这人看起来怕是死透了,有认识她的吗?她住哪儿的?”
阮苏越听心中越紧张,仗着自己已经超过普通女性的身高,踮起脚尖望了眼——趴在地上血流成河的果然是王爱英!
衣服也一样,身段也一样,手里甚至还拿着给兄妹俩买的新衣裳。地上的血液凝固了大半,有苍蝇在她身上飞来飞去,不知在这儿趴了多久。
王爱英死了……
阮苏心底发凉,很不是滋味。
尽管她目的不纯,但确实是借助她的帮忙,他们才能在晋城待到现在的。
身边仍然有人在问谁认识死者,阮苏抿了下嘴唇,出声道:“我是她老乡……”
众人看向她,问话的那人问:“你知道她家人在哪儿吗?快喊来收尸啊,不然再过一会儿就得拉到乱葬岗去了。”
她摇摇头,“她一个人在这里当保姆,没有家人。”
“啊?”
阮苏问:“我想帮她找个地方安葬,但是带着孩子腾不出手,你们有认识愿意做这事的吗?我可以付劳务费。”
晋城自打外面饥荒闹起来后,涌入了几十上百万的外地人口。可城内没有那么多工作岗位,为了赚钱养家,他们绞尽脑汁在城内每个角落里寻觅打零工的机会,哪怕只是擦双皮鞋,也有十几个鞋匠冲过去争抢。
阮苏说完这话后,立马有人接活。她用身上最后的钱支付了酬劳,拜托那些人将王爱英抬到山上挖个坑埋了,别被野狗拖了去。
尸首被抬走后,地上遗留着蓝色小布包,她捡起来看,里面的钱已经不翼而飞,不知被谁拿走,但还留着整套的证件。
身份证、居住证、工作证、通行证……
每张证件上都有王爱英的老家地址、出生年月、现住地址,还有一张黑白寸照。
照片拍得时候曝光过度,白花花一片,只看得清一双眼睛一对鼻孔,嘴唇若隐若现。
阮苏将它们装回去,打算让那些人一并带走埋掉,突然想到一件事——反正照片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她急缺证件,何不拿来用?
这两天里她已经从王爱英口中得知她的家世背景和基本信息,以后被人抓到完全可以答得上来。就算他们要问详细事件,她也可以编,反正晋城有几个人认识王爱英呢?那些手握权力的官员也犯不着与一个外来的保姆作对吧?
想到这个可能,她心跳加速,藏起蓝布包做贼似的匆忙往王爱英住处走。
安安太听话,她没说睁眼就绝不睁眼,闭着眼睛跟她走了一路,最后在进门时被门槛绊倒,摔了个大马趴,坐在地上哇哇地哭起来。
阮苏回过神,连忙去扶他,歉意地把他抱进怀里。
安安顺势紧紧贴着她的怀抱,仿佛这样就不痛了。
音音被放在一边,心中嫉妒,小小的手指指向他,“哥哥……笨……”
安安躲在阮苏怀中回击:“音音笨。”
“哥哥笨。”
安安举起两只小手,张开了小嘴,白嫩嫩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我要变成老虎,把音音吃掉,嗷呜!”
音音被他吓哭,扯着嗓子干嚎。
阮苏原本沉重的心情被他们这样一闹,哭笑不得,见后面有邻居走过来,赶紧带他们进去,关上房门。
她想用王爱英的证件,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实际上到底能不能用还需要测试。
第二天阮苏去了安丰典当行,成功把玉扳指当了一千块大洋,用王爱英的居住证去租昨天看好的房子。
房东与掮客没有察觉出不对劲,与她签订了租房契约。
阮苏头一次做这种顶替其他人身份的事,签字的时候手几乎在抖,但总算顺利的缴了押金房租,拿到钥匙。
她没有休息,下午就住了进去。让安安和音音在院子里玩,自己卷起袖子,把这套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通,买来许多生活用品与床单被褥。
等她能坐下来喘口气时,已经累得差不多要趴下了。
兄妹二人齐心协力用石头搭起了一座歪歪扭扭的小房子,一阵风吹来就吹倒了。
两人垂头丧气,回头看见她坐在门槛上闭着眼睛,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
安安站起身,脚步扎实地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轻轻给她捶肩膀。
阮苏感受到肩上的小拳头,掀开眼皮笑了笑,摸摸他的头。
“娘……你漂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