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都没亮,全家人还没起来,甚至总是起得很早去锻炼恢复脚踝的邬念都没起来,狗子也因为一夜未睡,此时正疲倦地蜷缩成一团补充睡眠。
而谭冥冥却已经穿戴整齐,轻手轻脚,不发出任何声音,背着书包打开大门,溜出去了。
公交车都还没运行,谭冥冥打了个车,朝着杭祁家的方向去了。
很快,她来到楼下,心中忐忑无比,七上八下的,她昨天太冒失,干了蠢事,该怎么道歉呢,如果直接说的话,他会不会更加生气,认为自己在嘲笑他。唉,谭冥冥捶了捶自己脑袋,真怕杭祁以后就不理她了,那她的加分——
不,不仅是加分,谭冥冥很清楚,她心里头多了一些除了迫切想要加分之外的,心疼与愧疚情绪。
如果说以前对杭祁好,全是为了加分的话,那么现在,她的愧疚更加压过了想加分的心情。
她得道歉。
她带着这分踌躇与忐忑,在杭祁家楼下转来转去,清晨的寒风冷极了,冻得她鼻涕都快出来了。
她对着自己冰凉的双手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觉得不能再这样犹豫下去了,不如一鼓作气冲上去敲他家的门。
谭冥冥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抬起脚,冲上楼去。
杭祁家在五楼,毕竟是旧拆迁小区,没电梯,她爬楼梯爬得都快虚脱了,冬天穿得厚,出来的时候她又莫名奇妙紧张地把书包背上了,书包里重重的书本全没拿出来,于是这才爬了三楼,就气喘吁吁地靠着扶手趴了一会儿。
歇了会儿,缓了口气,谭冥冥继续上楼。
五楼一共只有两户,一户门口贴了红色的对联,还很新,显然是不久前贴上的,而另外一扇门,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门口也没有和对门一样,放了好几个垃圾袋,显得异常冷清寥落。
谭冥冥便立刻确定了,这门口光秃秃什么也没有的一家,是杭祁家。
她因为爬楼,额头刘海已经被汗湿了,此时抬起手,半天不敢敲下,鼻尖上更是渗出汗水,但她咬了咬牙,猛地一下子敲了下去,接着,越敲越快,简直就像是在催命一样,她朝里面喊了声:“杭祁,你在家吗?”
没有人应,回应谭冥冥的只有旁边碎掉的窗户外呼呼刮进来的寒风。
打工去了?
可是,现在还不到五点半啊。
谭冥冥眸子里划过一丝失望,寻思着,要不还是先回去,等周一再找机会说。可就在这时,她面前的门开了。
杭祁穿着简单的睡衣,黑漆漆的瞳孔低垂着看了她一眼,似乎颤了颤。
谭冥冥也抬起头,但随即发现,杭祁为什么浑身这么烫,站在自己面前简直像有热浪扑过来一样,而且,脸色也苍白到病态,嘴唇干燥起皮——
发烧了?
还没等谭冥冥反应过来,杭祁不知道是把她当成错觉,还是幻觉,还是因为发烧快要晕倒了,突然低下头,将下巴搁在了她肩膀上。接着,身体的重量压了过来。
喂喂喂?!不能往门框上倒吗?你一米八几好重的啊!
谭冥冥惊悚地看着男生的阴影落下来,手忙脚乱地接住。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机杭:不能:)
第43章
杭祁家门前。
冷风在走廊窗外呼啸。
那是一个依偎的姿势。
男生因为发烧而浑身滚烫, 谭冥冥却是刚从寒风中上来, 脖子颈窝那一块儿的皮肤冰凉凉的。
杭祁额头贴上去的那一瞬间,就像是贴到了什么冰凉一般, 又像是在沙漠中艰难地长途跋涉,终于遇到了一处水源,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他半睁着眼, 混沌不清醒的脑子有几分茫然……是幻觉么?
发烧了一整夜, 他不止一次梦到她出现了。
这一次又是错觉, 还是梦?
而谭冥冥睁大眼睛,呼吸乱了几分。
……她虽然快在外面冻僵了,但是皮肤还是很敏感的, 杭祁脑袋垂过来时, 她冻得麻木了的脖颈像是倏然贴上了一块炙热的铁, 不仅如此, 对方浑身卸了力, 温热的气息一瞬间铺天盖地而来。
而且,他眼睫很长, 扫在她脖子上。
跟在人心上挠痒似的。
……谭冥冥莫名脸红了一下。
卧槽,搞什么, 谭冥冥,请你立刻停止对纯洁同学的胡思乱想!——不过这不能怪她, 她只是从小到大太过透明,除了家里人,就没和什么男性这么近距离过, 唯一一次被容俊平同学表白,还无疾而终,而这样搂着人,还是头一次,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谭冥冥先粗暴地把杭祁脑袋推开,然后七手八脚地扶着脸色苍白的少年,试图把他送回房间。
但就算她力气再大,还是支撑不住,踉跄几下,差点摔跤。
杭祁被晃来晃去,头疼欲裂,他嘴唇干涸,漆黑的额发却是湿的,被汗水打湿的,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和病弱。
但这样多少清醒了一点。
他视线往下,黑漆漆的瞳孔望了谭冥冥一眼,垂了垂,再望了一眼,像是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眼睫剧烈颤了一下,染上几分不敢置信。
竟然不是梦?!
他竭力站稳了身子,抓起谭冥冥的手腕,朝外面走了一步,挡在门前,声音沙哑地问:“你……怎么来了?”
谭冥冥好不容易扶着他进了门,累得气喘吁吁,又被他轻轻推出来了,简直白费了一场功夫,快气死了,她吸了两口气问:“你怎么突然发烧了?是感冒了还是生了别的什么病?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但见杭祁脸色惨白,嘴唇没有颜色,瞧着太可怜了,谭冥冥那么一丢丢气又立刻消了。
她脸上的担心一览无余。
杭祁垂着眸望着她,心底像是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握在门框上的手指也不自觉地轻轻蜷缩起来,但……片刻后,他抿起嘴唇,视线有几分难堪的回避,且挡住了谭冥冥朝他家看的视线。
他家里什么也没有,因为独自一人,生活拮据,没什么家具,空荡荡的。被她知道他住在这一片即将拆迁的破旧地方,已经足够难堪了,他不想变得更难堪。
“不去医院,我没事,你回去吧。”他冷淡地道。
谭冥冥肩膀一下子耸拉下来,杭祁果然生气了,对自己冰冰冷冷的,简直像是这几天的死缠烂打都一朝回到解放前了一样。她有点惆怅,低头看着脚尖,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杭祁看着她,明明是自己赶她走,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她似乎真的有了要走的意思,他又——眼眸一下子黯然了起来,宛如水源即将被拿走一般。
他喉咙干痒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沉默两秒,要关上门,可就在这时,谭冥冥当机立断地把书包塞了进去。
书包一下子堵住了门。
杭祁:“……”
透过门缝,谭冥冥露出笑脸,小声恳求道:“不去医院也行,你让我进去,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杭祁同学,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嘛。”
她双手掰住门框,试图把脸挤进来。
那模样十分可笑,谭冥冥本意也是逗杭祁笑一下,可是杭祁没有笑,反而看着她,漆黑眼睫抖了一下,神情中看不出来是什么意味。
然后,门倏然就开了,谭冥冥雀跃地冲进来,刚要捞书包,但她书包没有掉在地上,而是被杭祁拎了起来,塞回她的怀里。
“把门关上。”杭祁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转过身朝房间走,声音哑得不行,也涩得不行。
谭冥冥立刻高兴起来,赶紧把门关上了,将书包抱在怀里,左右瞅了眼,屋子里果然如她想象的一般,冷冷清清,没什么家具,地板也因为旧小区常年潮湿损伤的缘故,很多块都起了皮,但也被杭祁细心地用宽透明胶贴了起来——
但尽管如此,整个屋子里还是没什么生气。
厨房里没什么东西,只有几包面,有这个出租屋自带的电视,但杭祁应该是不看的,网都没接上。
总之,如果说自己家才是一个温馨的家的样子的话,那这间屋子反而更像是临时栖息的地方。
谭冥冥心中愧疚,眼眶也有些涩涩的,一扭头,杭祁一张脸本来因为生病惨白得没什么血色,起来了一会儿后,更是一副病容,朝房间走去,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她心中一紧,赶紧将书包扔在沙发上,快步跟过去,将人扶到床上躺下。
“不去医院的话,你量体温了吗?吃了点东西了吗?吃药了吗?家里有没有降温的东西?”
杭祁半靠在床头,却并不答话,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苍白的嘴唇抿着。
“我问题是不是太多了?”谭冥冥有点尴尬,决定不问杭祁了,他总是沉默寡言的,何况现在嗓子应该也很疼,还是少说话为好,自己直接去找体温计和药就好了。
这样想着,她飞快站起了身,在客厅东摸摸西摸摸,很快在电视机下面找到了一根体温计和一盒药。
她烧了点水,然后倒了一杯,拿了回来,将水喝药放在杭祁床边,将体温计递过去:“快量一下。”
杭祁视线从她身上离不开,也没有抗拒,滚烫的手指接过体温计,便安静地塞进了衣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