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闭,掠身而起,很快就消失在妙芜视野中。
妙芜呆了呆,回头看了眼,王、柳二人依旧站在廊下看着那只小飞僵。
她想起之前在那飞僵身上贴了御尸符,不知还管不管用。正打算上前查探一番,忽又见墙头上人影一闪,谢荀去而复返,单手抓住她单薄的肩膀往上一提。
“不成,你还是跟我一起走稳妥。”
妙芜以手指了指廊下二人一尸,哭笑不得道:“小堂兄,把他们带上啊。”
*
等到他们“拖家带口”地赶到祠堂外头,便见十来个徐家弟子手持缚灵索结阵而立,阵中困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是早两天被毒死的徐青。
那徐青许是刚刚尸变,身体不够灵敏,这才叫十来个小弟子拿缚灵索网罗住了。可他力大无穷,即便手足被缚,依然挣动不休。
几个弟子死死抓住缚灵索,细细的绳索勒进掌心,磨破了手,鲜血便顺着绳索流出。
徐青叫这血腥气一激,喉间咕噜噜发出低低的咆哮,忽地抬臂一掀,缚住他的缚灵索寸寸断裂。
徐家诸位弟子受此重击,均倒地不起,口呕鲜血。
徐青一朝脱困,手掌微抬,掌下凝出一柄赤黑双焰的飞剑。
谢荀见此,立刻召出三思迎上前去。一人一尸便在祠堂的天井中斗起剑来,剑锋过处,墙倒柱折。
祠堂内的闲杂人等早被清空,只剩下会剑术和仙门术法的弟子守在此地。其余弟子,不是在守阵,就是在阵外杀走尸,一时间老宅内竟人手匮乏,除了从阵外折返的谢荀,竟无人可压制徐青。
“竟然是具剑尸。”柳悦容低叹道。
王雁回不认得柳悦容是何人,但此人也算救过自己,且听闻妙芜唤他前辈,便只当他是哪家长辈,因此态度还算恭谨。
“敢问前辈,何为剑尸?”
“生前以身体饲养剑灵,死后被人制成僵尸者,则为剑尸。你想想一个剑术卓绝却又不知疼痛,不知疲惫的剑修,是不是很可怖?”
他说着摇头叹息,下了论断:“那剑灵的修为本就与你家兄长不相上下,如此一来,你家兄长未必能制得住它。”
这话是朝着妙芜说的。
妙芜虽然剑术奇渣,但看谢荀与徐青相斗良久,心中早已猜到些许。
她正抓心挠肝地想着要怎么帮谢荀才好,一转头,看到僵立在他们身旁小飞僵,心下忽然有了主意。
她踮起脚,摘下王雁回发髻间的发簪:“王雁回,你这簪子借我用上一用。”
“诶,你……”
王雁回来不及说什么,妙芜已将发簪尖端刺入指尖,刺出一道小口,两根手指捏住一挤,按出一滴绿豆大的血珠。
她将那血抹在小飞僵发紫的唇上,扯开他衣领,看到御尸符的印记还留在它颈间,便沉下心来低声诵念:“吾为六道尊,尔为御下奴……”
她念得很急,声音又极低,加上周围人声嘈杂,王雁回一时间竟听不清她到底在念什么。
柳悦容面上带笑,静静地看着,目光闪烁不定,叫人猜不透心中想法。
“……此契既成,生死不更!”
最后一句话落下,小飞僵闭阖的双目忽然睁开。
妙芜揭下小飞僵眉间的定身符,它便双膝落地,径直跪了下去。
所幸他们选了个暗处站着,祠堂内所有人的心神都集中在谢荀和徐青身上,倒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异常。
王雁回脸色发白,哑声道:“你这是……你这是在做什么?御使死尸?你可知这是仙门大忌,若叫你家长辈知道了……”
妙芜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嘘,你不说,我不说,我家哪位长辈会知晓?”
“可是,可是……”
王雁回脑中一片混乱。
若是在平时,她肯定要上谢家狠狠告上一状,叫这位谢家九姑娘尝尝戒鞭加身的苦头。可偏生她刚刚救了自己一命,她岂能再去告黑状?
她王雁回,也不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
妙芜指了指徐青,对小飞僵道:“去,撕了那只僵尸。”
小飞僵黑色的眸子转了两圈,俯下身去,倏地飞蹿而出,加入天井中的战斗。
谢荀初时以为小飞僵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间不由漏跳了一拍,还以为妙芜又遇上什么危险。然而分神感应了一下,却发现三思并未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过得片刻,他发现这小飞僵是来帮他的。再看到他唇上血迹,心下旋即了然。
这世上御尸的法门有两种。
一种叫无常哨,御尸者可通过哨音御使僵尸。
另外一种便是结契。通过御尸符与僵尸立下主仆契约,生死无改,直到主人死去,契约才算了结。
说白了,使用无常哨御尸,便如同请了个打短工的;而用御尸符结契,则相当于和僵尸签了卖身契。
第二种方法好在不必担心所御之尸被人中途策反,但是亦有坏处,一旦结契的僵尸受伤,主人身体亦会受创。
谢荀咬牙暗道:这小毒物,怕不是真的傻。他还需要她帮忙?
*
徐家祠堂深处,烛火幽微,光线昏暗。
罗汉榻上,徐家家主与洛小家主对向而坐,榻间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棋盘落满棋子,黑白棋子互不相让,渐成僵局。
徐家家主年近六旬,然筋骨强健,精神矍铄,鬓间白发稀少,看着倒比实际年纪年轻许多。
坐在他对面的洛小家主年近四十,依然俊美逼人。他生了一张不太显老的脸,下颌微尖,五官轮廓极为秀美,狭长的凤眼使得他可以将满腹心思完全藏在这一双妩媚的眸子下,叫外人看不出半分。
年轻时,他从金陵城中打马而过,不知要收到多少姑娘抛来的花枝。后来以雷霆手段当上洛家实际的掌权人,倒是没有几个姑娘敢在明地里朝他抛媚眼了。
但只要他一露面,依然能够收获无数姑娘的芳心爱慕。
这张脸和女人的爱慕,曾经给了他无数助益。
他心知肚明,仙门中多少世家子弟明面上不敢言语,背地里皆痛斥他是靠女人上位的无耻小人。
呵,那又如何。
风言风语根本不足为惧,只要——他想要的东西都能攥在手中,便足矣。
“家主。”
一面覆轻纱的女子自门外款步而入。那女子眉如远黛,身形高挑瘦削,怀中抱着一把曲颈琵琶。
她款款走到洛小家主身后,福身一礼,道:“那剑尸与谢家少主打起来了。”
洛小家主拈起一枚黑子落下,淡然道:“眉眉,依你来看,这位谢家少主如何?”
“天资过人,远超同辈。但太过心高气盛,刚则易折。若能好生磨炼心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洛小家主笑道:“眉眉此言差矣。仙门之中年年都不乏有天资卓绝之人,然而最后能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人,却未必个个都是天资过人之辈。一棵好苗子要长成大树,天资、心智、机遇、造化、经历,样样都缺不得。”
被唤为眉眉的女子俯身,声音低微:“那么家主的意思是?”
洛小家主捻动棋盅内的棋子,望着对面的徐家家主,道:“我们此行乃是为见一位故人而来,不要节外生枝。”
“不知安吉兄何时能让我见见这位故人呢?”
徐家家主面色微僵,很快也换上笑容。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侍奉的老者忽然欺身上前,附在徐家家主耳边说了几句话,徐家家主脸色就慢慢白了。
最后,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将手中白子掷入棋盅内,怒目望向洛小家主。
“洛怀笙,你未免也欺人太甚!”
洛小家主笑容和煦:“杀阵未破,令郎腿脚不便,不良于行,未免遇上危险,我便叫眉眉着人将令郎保护起来。他此刻,安全得很。安吉兄何必动怒?”
徐家家主怒不可遏,转身下榻,自壁上抽出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正待发作,忽然听闻一声尖锐的哨响,紧接着窗户被人撞破,两道火焰,一黑一红,朝榻上的男人飞扑而去。
眉眉旋身挡在洛小家主身前,素手纤纤,拨动琴弦,随着她手指拨动,琴弦上弹出无数道音波,正好打在破窗而入的剑尸身上。
徐家家主见谢家人都拦不住这剑尸,心中知晓厉害,赶紧避退到屋角,脚下在一块青砖上一踏,青砖微微下陷,墙边突然打开一道小门,里头黑洞洞的也不知是何地方。
徐家家主趁无人注意,忙将身子一矮,钻入其内。
洛小家主依旧安坐榻上,从小桌边拿起那杯早已冷透的清茶,放到唇边抿了一口,冷冷哂笑道:“亲生父子又如何?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眉眉退至榻前,琴弦拨得越来越快。
“家主,这剑尸怕就是奔着您来的,还是先避一避吧。”
洛小家主放下茶杯,容色不变,视剑尸若无物。
“你放心,一会谢家那位贤侄便来了。”
话才说完,果见一柄湛蓝飞剑飞入室内,与剑尸徐青手中的赤黑双焰剑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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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荀原本想将徐青引到徐家祠堂外,不想突有哨声响起,徐青受哨声驱使,立刻抛下他转身往祠堂深处的宅院间奔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