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泫脚踏玄妙步法,再次来到二人身边,拉起妙芜一只手,喝道:“周姑娘,你必须跟我回姑苏!”
谢荀转身,袖尾扫过谢泫手臂,谢泫顿觉手臂一麻,忍不住松开手,倒退了一步。
此时凤凰台上忽然响起激越的琴声,无形的音波如飞刀,穿透空气,朝妙芜身上打来。
然而不等谢荀和丁九动手,突然有一道人影从斜里冲出,那人挥动重剑,横于身前,音波打在阔大的剑身上,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谢谨一连接了十记弦杀,第十记音波打在剑身上时,他嘴角便沁出一丝鲜血。
谢荀闪到谢谨身前,一掌扫出,掌间剑气与音波在半空中相撞,爆出巨大的气浪,临近之人皆被气浪掀飞。
妙芜看向谢谨,怔忪片刻,哽声道:“谢……谢。”
谢谨深深看了妙芜一眼,擦去嘴角的血迹,收回目光,“我只是在保护阿芜。”
站在谢三爷身后的三娘子遥遥望见谢谨受伤,忍不住前走了一步,握住腰间的鞭子。
谢三爷拉住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道:“若谢家再有人出去,便是要与整个仙门为敌。他们和谢家的安危,哪个轻,哪个重,你还不明白吗?”
三娘子说道:“可是那姑娘说得没错。他们未曾做过什么恶,何以仙门百家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
谢三爷把三娘子拉回来,淡淡道:“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无需作恶,谢荀的出身便是他的恶。前朝萧氏以主仆之契统御仙门数百年,这便是最初种下的恶果。人们羡慕天狐血脉的力量,又畏惧萧氏的主仆之契。”
“所以殷氏坐稳江山之后,暗地里对萧氏后人赶尽杀绝,仙门百家便是觉得此举太过残忍,也都缄默不言,做壁上观。”
谢三爷说着,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天色,只见天空中有一个乌云漩涡慢慢结成。
三娘子忽然叫了一声:“三哥小心!”
说着用力推了丈夫的轮椅一把,谢三爷连人带着轮椅往另外一个方向滑了出去。
只听得轰的一声,谢家诸人方才所立之地砸下一颗火球,地面深陷,高台崩塌,火焰的气浪将三娘子整个人掀了出去。
那红裙女子似断了线的纸鸢般,从凤凰台跌下万丈深渊。
半人多高的火焰在凤凰台周围熊熊燃烧,谢家诸弟子和谢涟都失声惊叫道:“三娘子!”
谢三爷瞳眸微缩,双手滚动轮椅的轮子,移动到坍塌之处,想要察看三娘子的安危,然而火势太大,他根本无法靠近。
谢三爷的双手按在轮椅上,手指蜷起,不自觉地喃喃唤道:“茵茵……”
凤凰台四周即是万丈深渊,若真地跌下去,便只有粉身碎骨了。
耳边回响着小弟子们慌乱的声音。
“家主,我方才跳到下面探过了,没有发现三娘子的踪迹。”
“家主,我在台下的一处断石找到一片裙角,是三娘子的……”
谢三爷按住轮椅两边的轮子,稍稍往火墙后退开几步,望着三娘子跌下去的地方,目光有些空洞。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周遭的一切声音一下变得离他很远。
他似乎看到谢涟走到他身前,对他说:“三弟,你不要急,三娘子擅长御符之术,她绝不会有事。”
谢涟说完,飞身穿过熊熊火焰,从三娘子跌落的地方跳了下去。
谢三爷闭上双眼,嘴角却向上勾起,脸上露出一抹自嘲却又释然的微笑。
如果真地死了的话……
也好。
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谁。
她会永远以为他是她的三哥,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见识到他的真面目。
也永远不会有机会背叛他,丢下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三爷低低地笑起来,几个受家主之命,留下来保护他的弟子都觉得十分惶恐,以为谢三爷是一时间伤心过度,发起癔症,不由纷纷劝道:“三爷,家主已经去找三娘子了,三娘子肯定不会有事的……”
谢三爷却说:“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伤心了。”
几个小弟子闻言大惊失色,不由往后倒退一步,远离了貌似疯狂的谢三爷。不知为何,好似就在这片刻之前,往日里那个温润的谢三爷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孤傲,癫狂,戾气深重。
谢三爷微笑道:“这世间如此浊恶,倒真不如毁个干净。”
一个小弟子睁大眼睛,颤声道:“三爷,您怎么了?您别吓我们啊……”
另外一个小弟子忽然抬起手,指向凤凰台北面,惊愕道:“那是,那是什么?”
只见一尊由黑气凝结而出的巨大佛像忽然出现在山峰的背阴面,佛像右手结降魔印,右手掌心向下,缓缓地朝凤凰台上落了下来。
佛像的手掌碰到剑阵,万千飞剑齐鸣,接着砰然一声,尽数化为黑色的扬尘。
唯有方圆规矩剑穿透了佛像的掌心,在天际滑过一道闪亮的轨迹,又重新落回沈天青手中。
天空中的乌云漩涡慢慢向外扩散,整座金陵城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
仙门百家何时见过这宛如末日的异景,不由齐齐停下手,只觉心胆俱裂。
“这是……这是什么?”
过了会,有人颤声道:“是帝王墓里的怨气!帝王墓……帝王墓的结界破了!”
话音刚落,黑气佛像的手就探入火海之中,将狐仙庙山门拿了出来。
朱红色的山门火焰环绕,被佛像托举到天空之中,佛像抬起右手,用一根手指顶开了山门,那一瞬间,尖锐的鬼啸响彻天地,无数白色的魂影似滚滚洪流般从山门后涌出,飞向金陵城的各个角落。
谢荀看着这一切,忽然像是心有所感,不由侧过头看向妙芜。
二人视线对上的那刻,谢荀听到耳边有个声音对他说道:“谢琢玉,杀光他们,一个都不要留。”
谢荀顿觉胸口一悸,像是有人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一种令人完全无法抵抗,只能匍地臣服的力量瞬间席卷了他。
自我的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忽然想起,萧氏主仆之契,世代相传。结契者一日为奴,其子孙后代,亦世世为奴。
……
金陵城外。
灵鉴夫人站在城墙下,仰起头,叹息:“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紫姑站在灵鉴夫人身后,眸中流露出惊惧之色,劝说道:“夫人,此城已是死域,万难救回。夫人,您再进去,也只是枉送性命啊。”
灵鉴夫人展开手中的棕竹折扇,点在黑气凝成的结界上,问紫姑:“你知道这结界是什么吗?”
紫姑迷茫地摇了摇头。
灵鉴夫人用力一刺,扇子刺破结界,宛如一柄直插心脏的利剑,在这毫无破绽的结界上扎出了一道破口。
灵鉴夫人抬起纤白的双手,指尖刚刚碰上黑气,整双手就被黑色侵染,变为极为丑恶的黑紫色。
然而灵鉴夫人却似毫不在意般,就这么徒手掰住结界破口,用力撕开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她抬步迈入其中,破开的结界很快在她身后修复如初。
她的声音隔着结界传回,“这是谢家傀儡血脉才能修出的本命符。”
“谢家本命符,生来本是为了守护,而非为了杀戮。”
“夫君人虽走了,我却不能让谢家后人给他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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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转主仆
自在碧游观秘境中救出萧恨春后, 谢荀便知道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萧氏后人存在。
此人暗中谋划,不知究竟有何图谋。
然而到了此刻,谢荀忽然明白了。
能用主仆之契对他下命的, 除了那个传说中早已身殒的萧魔头, 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此刻谢荀脑中像有万千僧侣同时吟唱佛偈,然而他们所吟唱的并不是众生平等的颂词,而是一声比一声尖锐的, 堪比军号的催促。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要留……”
谢荀望住妙芜的双眸, 红得好似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他忽然松开牵着妙芜的手, 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虚虚从她脸颊旁滑过,落在她纤细的脖颈间, 五指微拢,分明没有用上力气,但是他的手,连同整条臂膀都在发颤,像是拼尽全力在克制着什么。
“阿芜……阿芜……”
他低低地念了好几遍她的名字,眼尾的红痕愈加殷红, 眸中红光闪烁不定,时而清明,时而混沌。
妙芜立刻就发觉谢荀状态不太对,“小堂兄, 你怎么了?”
话一出口,便觉搭在她脖颈间的手猛然收紧。
但也只是一瞬间,谢荀松开手,反手捏了个剑镯扣在她腕间,御起剩下的九柄飞剑,如疾风一般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