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呼吸渐沉,坠入梦乡。
少女前半夜还保持着双手交叠置于小腹的睡姿,后半夜就本性毕露,手一摆,腿一伸,身子朝里一转,就把少年连人带被子半拥入怀。
清浅的呼吸喷薄在少年面上,少年似有所觉,人虽未醒,头顶毛绒绒的小尖耳却忍不住抖了抖。
就着这个姿势一夜好梦,少女一觉酣眠,直至天明。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自洞口.射入,少女双睫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
半醒未醒之间,她睁眼看到贴得极近的面庞,便下意识地靠上去,额头贴着少年冷峭的面庞蹭了蹭。过了会,身体忽然一僵,猛然从床上跳起来,滚到地上。
“哎——”
声音才出口,少女赶紧伸手捂住嘴巴,把剩下的那个“呦”字吞回肚子里。
她悄无声息地地站起来,整整衣裙和头发,做贼一般往山洞外走。
她转身离去的刹那,床上的少年忽然伸手拉下脸上的布条,双睫微颤,徐徐睁开眼睛。
他的双眼眼珠呈现出一片浑浊的白色,跟妙芜以前的右眼一样。
少年用肘部撑了撑身体,想要从床上爬起来,然而终究受伤太重,才刚起了半个身子,力气便倾泻殆尽,又重重跌回被褥中。
少年闭上眼睛,轻呼出一口气。
过了会,少年发间的小尖耳忽然动了动,洞口响起少女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少年匆忙将布条拉回原位,假装自己还未醒来。
少女轻手轻脚地走回来,把小黄狗抱起来,然后离开了山洞。
离开山洞后她便往身上贴了张障目符。小黄狗跟在她身边,四处张望,妙芜总算可以从小黄狗的视角窥得二人身处何地。
看到这熟悉的山林和建筑,妙芜一下便认出来了。这里分明是皇觉寺。
少女潜入皇觉寺大厨房,偷偷拿了一只小铁锅,两副碗筷并一些吃食。像是害怕被人发觉,每样并不敢多拿。
回来路上遇见一处蜂巢,少女设计引开巢中蜜蜂,然后爬到树上,用碗接了小半碗浓稠的黄色蜂蜜。
等到回到山洞里,已是日上三竿时分。
少女重新生了火,用铁锅烧了一锅水,在其中一只碗里倒了半碗水,舀了半勺蜂蜜,兑了一碗蜂蜜水。
她端着这碗蜂蜜水走到石床边坐下,舀了一勺蜜水,送到少年唇边,轻轻用汤匙撬开他干燥的双唇。
然而少年牙关紧咬,这勺蜜水怎么都喂不进去。
少女面上露出错愕迷惑之色,过了会,脸上惑色渐消,她提起嘴角,微微一笑,把汤匙收了回来。
“小堂兄,你醒了啊?”
谢荀闭口不答,然而不断抖动的小尖耳却暴露了他已然醒来的事实。
少女叹了口气:“既然醒了,你喝点水好不好?我加了蜂蜜,很甜。”
谢荀双唇紧抿,将身子朝里一转,留给少女一个背影。
他开口,声音沙哑:“这双眼睛,是我欠你的,是我欠你们谢家的,你不必如此。”
“小堂兄……”
“住口!”少年咬牙低喝,“不要再叫我小堂兄。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半妖,是而今仙门百家人人喊打的萧氏魔头之子。我跟你们谢家,没有一丝半点关系。”
他越说越快,像是故意不给少女留下拒绝反驳的余地。
“等伤好能走,我会马上离开。你不要再跟着我。如果让我发现你再跟着我,我,我……”
少女轻轻地问道:“你要怎样?”
少年一时愣住。是啊,他能对她怎样呢?
于是他几乎是带了些无措地转移了话题:“谢家与洛家联姻在即,你这样一路跟着我成什么体统?若要传扬出去,洛景元还敢娶你吗?”
少女的眼睛弯起来,如同两弯新月:“我本来也没想嫁给洛家少主,洛家少主也并不想娶我。”
谢荀猛地转过身来,动作太大,牵动身上伤口,他不由皱了皱眉,嘶声道:“你什么意思……”
少女弯下腰,靠近少年耳侧,用气声问道:“我和你一起回狐仙庙,好不好?”
少年张了张唇,说不出任何话来。
无法抗拒,心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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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桃酥糖
妙芜从来都没有想到, 有一天自己真地会“变成一条狗”,然后以狗的视角去看别人撒糖虐狗。
她很生气,气得牙齿痒痒, 明明吃不下, 也睡不着。但无奈的是,虽然她借了小黄狗的视角来回顾这段剧情碎片,却没有这具身体的自主权。
只能依旧该吃吃, 该喝喝, 该睡睡。
一转眼两天过去,这两天里, 从少女和谢荀的谈话中, 她约莫摸清楚了这段剧情碎片发生的背景。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谢荀的半妖身份已是人尽皆知。身为萧氏后人,魔头之子, 仙门百家容不下他,殷氏皇族也不可能容他活在世上。
谢荀决定离开谢家之前,用术法强行将封印在少女右眼里的东西转移到自己身上,因此修为大损。
离开谢家后他无处可去,本来想找处荒山野岭了此终生。不想还没找到容身之处,半路上便遇到皇家僧兵的围追堵杀。
他本来身上就有伤, 又瞎了眼睛,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于下风。
临危之际,少女突然出现, 趁乱救走了谢荀。为了逃避追兵,他们干脆躲进皇觉寺里——少女料定殷氏的人必定想不到,他们居然有胆子躲到皇家御供的寺庙里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妙芜感到奇怪。
之前在龙门镇上看到的剧情碎片中,这少女身边还跟着那只叫作“长命百岁”的系统。然而这两日看下来,始终不见那系统踪影。
还有,先时那系统提醒少女要维持好“恶毒堂妹”的人设,可从少女这两日的行为看来,她早就将这劳什子人设抛诸脑后。
妙芜还是第一次看剧情碎片看得火大。
这少女,摆明了不安“好心”。先是暧昧不清地同谢荀说,要陪他一起去找狐仙庙。如果红尘俗世间容不下他们,就遁入世外好了。
听听这话说的,翻译一下简直就是“我要和你私奔”的斯文版。
妙芜心里酸溜溜的,就连看见少女趁谢荀喝药之后睡眠极沉,趁机宽去谢荀身上衣裳,帮谢荀换绷带也要“汪”两声。
总之,妙芜整只狗都很暴躁。
她心里酸酸地想,她都没给小堂兄换过绷带呢,倒叫别人捷足先登。
不对,重点不是换绷带,重点是宽衣解带……啊呸呸呸。
妙芜心想,她一定是疯魔了,怎么会思绪发散到这种鲜廉寡耻的角度去。
二人一狗在这山洞里住了三日,第三日谢荀身上伤好了许多,已经能够下地走动,少女便带上被褥和从皇觉室里盗来的“家当”,搬迁到后山一处茅草房去。
这茅草房显见得是附近猎户进山打猎的暂居之所,屋里摆设虽说十分粗糙,倒也算床桌皆全,至少比那阴湿潮冷的山洞要好上很多。
唯一比较尴尬的是,这床只得一张。
少女放出纸傀儡,勉强将屋子收拾干净后,便往那“吱咿吱歪”直叫的桌子上一坐。
“小堂兄,这两天委屈你睡那张破床,我就睡这张桌子了。”
谢荀站在门口,整个人逆光而立。阳光在他身周镀出一轮惨淡的光晕。他双手藏在袖中,握了握拳,又慢慢松开,发间的尖耳微微往两边塌了塌,显得有些落寞。
他冷冷道:“你闹也闹够了,可以回姑苏了吧?”
他还是虚弱的,这话才说完,便忍不住以拳抵唇,低低地咳嗽起来。
少女从桌上滑下来,走到少年身边去牵他的袖子。少年却不知为何,如临大敌般,猛地倒退一步,将袖子自少女手中抽出。
他的双眼为白布所覆,叫人无法看清他此刻到底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好看的唇线抿得笔直,忍耐再三,终是忍不住一拳砸在茅草屋的小门上。
咿——歪——哐当!
那脆弱破旧的小木门根本受不住少年一拳之力,摇摇两下,哐当落地。
“别逼我把你绑了丢回姑苏。”
谢荀飞快地说道:“我前两日没绑你,是因为伤重。你若再跟着我,别逼我飞信传书给大……谢家大公子。”
少女把地上的木门扶起来,满不在乎道:“那你把我绑了送回去好了。”
“你!”
“你舍不得?”
少女抬头看着少年,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绑她?还是舍不得她走?
少年无法回答,忽而恼怒起来,一震衣袖,转身就走,疾步如风。
少女在他身后遥遥喊道:“这里是临安皇觉寺。”
“小堂兄,附近有条浅溪,你回来的时候摸两条鱼带回来吧。”
少年闻言,越走越快,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不一会便不见踪影。
少女叹了口气,支使两个纸傀儡修门。过了会,不知想到什么,独个儿捧着脸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