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物,谁能奈他何?
梨花戏院距离射箭的地方不过几百步,三人说了几句话也就到了。
本县最大的戏园子,梨花戏院坐落在十字街以南,距离有德布庄不远,门口也如其他店铺一般扎着高高楼牌,上面张灯结彩煞是显眼。
里头分了三层,正中一座戏台,四面井字结构,中间穿插着许多卖茶水点心并花卉玩意儿的小贩,很是热闹。
廖无言和齐远就在大堂正中视野最好的桌子旁看戏,见他们进来,本想起身招呼,谁知就见庞牧冲他们使眼色。
几个人都是多年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默契惊人,已经抬起胳膊的齐远也不慌乱,只是装着叫果子吃,又顺势往门口瞄了眼,果然见几个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不是好人”的男子形迹可疑。
他跟廖无言低语几句,又冲左右飞快的比了几个手势,当下就有人笑嘻嘻钻出去,一点儿痕迹没露。
庞牧把晏骄和岳夫人安排在紧挨着廖无言和齐远位置,赢来的东西也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然后大声道:“这里头的果子都不大新鲜,我去给你们买些好的。”
见晏骄还在瞧着自己,他不觉一笑,低声道:“别怕。”
晏骄抿嘴儿一笑,摇头,“我不怕。”
那几个尾随的正愁戏院人多眼杂,不好光明正大的下手,琢磨是不是在外面找个地方守株待兔,此刻见庞牧一个人出来,心头一喜,忙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好小子,可让我们逮到落单的了!
庞牧人高腿长,眨眼功夫就出了闹市,后头几个人一路小跑,硬是给急出一身汗。
平安县城虽大,可绝大部分店铺、摊贩都集中在纵横十字街,更兼今日佳节,大部分百姓都跑去那边瞧热闹,因此外头的小街小巷也颇清净。
几个人跟了一路,发现周围越来越荒凉,隐约觉得不对。
“这小子说出来买果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别是有诈吧?”
“大刘哥,前儿听说这里的县令不是等闲,土匪说剿就剿,咱们别给衙役瞧见了。”
被称作大刘的长了一身彪子肉,脸上还有一道横疤,满是匪气,听了这话抬手就给了那人一个嘴巴子。
“混账,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什么气候!”
那人挨了一下也不敢出声,只是原地晕头转向半天,这才小声哼哼道:“大刘哥,那人不见了。”
大刘一愣,又破口大骂起来,“他娘的,还不赶紧去找!”
众人才要动作,却忽然听到后头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在找你爹我吗?”
第20章
等台上的戏告一段落,外面跑进来一个人跟齐远耳语几句,齐远微微点头,欠身冲晏骄和岳夫人笑道:“老夫人,晏姑娘,戏唱完了,咱们也回吧?大人在衙门里等着了。”
晏骄愣了下,“这就成了?”
齐远拍巴掌大笑道:“可不是?大人逮到了一群落单的。”
晏骄:“……”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诡异?
廖无言就笑,“区区几个毛贼,自然没什么不成的。”
晏骄点点头,再看向桌上的东西,“那这些,算是赃物吧?”
也不知什么来历,烫手啊!
“什么赃物!”齐远大笑道,抬手叫后头的人帮忙搬着,又正色道,“分明是大人凭本事赢的。”
到手的东西再吐出去?没可能,这辈子都没可能!
晏骄:“……”
行吧,反正真要这么说也没错。
县衙后头果然灯火通明的,里头时不时还传来几声杂乱的人声,高高低低的,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众人才刚进门,那头就跑来一个衙役,看见他们便难掩欣喜道:“齐大人,廖主簿,大人正找两位呢,有急事!”
两人下意识看向晏骄,后者笑道:“难不成贼人还能跑到衙门来报复?我陪老夫人回去就行了,你们快去忙吧。”
齐远和廖无言也跟着笑了,四个人当即便分成两拨。
等齐远和廖无言进到刑讯房,就见地上歪歪斜斜的跪着一群……啥玩意儿?
打头的几个俱都鼻青脸肿、眼斜口歪,脸上翻了酱缸一样,哼哼唧唧的,话都说不利索,瞧着既滑稽又可怜。
“呦呵,怎么惹到咱们县太爷了?”齐远都给逗乐了。
庞牧坐也不好好坐,直接一条腿踩在桌案上,手里捧着一把黑漆漆的刀翻来覆去的擦,白惨惨的刀刃越发显眼。
一旁负责书记的衙役视而不见,只是低着头下笔如飞。
“大人,嘶,不是,亲爹!饶了儿子们吧!”
一群人口齿不清的喊着,涕泪横流,哪儿还看得出最初的嚣张?
庞牧请齐远和廖无言坐了,听了这话便一阵恶心,“老子哪儿来你们这群不肖子孙?”
大刘等人一噎,竟隐约有些委屈:
之前是谁逼着我们喊爹来着?这会儿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庞牧冷哼一声,这些人就都不敢吭声了。
本也不是什么伤害人命的大案,且但凡愿意掏钱的百姓,多多少少也存了贪小便宜的心思,花上几十上百文买个教训也不亏。
他本想从轻发落,叫这些人长个记性便罢了,不曾想这些厮们做的忒绝,只许他们骗人家,不许旁人凭本事赢东西,合着全天下的便宜都给他们占了。
今儿是碰上自己没得逞,可若换上平头百姓,谁能耐得住这么些莽汉的打砸?
如今看来,叫他们骗子还算玷污了这个称呼,该叫土匪才对!
庞牧问一旁的衙役,“何年何月何地伤了什么人,都记下来了么?”
那衙役恭敬道:“禀大人,记得清清楚楚。”
庞牧嗯了声,又用刀敲了敲摊主李壮眼前的地面,“还有隐瞒的不曾?”
李壮吃够了打,恨不得听见他的声音就发抖,当下摇头道:“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庞牧点点头,想了下,吩咐下去,“远的我顾不上,但凡平安县辖下的,都派人送些抚恤银子过去,顺便将伤者情况报给我知晓。另外,将这文书抄送给周边府州县,叫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赃银本就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衙役应了,又听庞牧对李壮等人道:“你们屡次伤人,着实可恶,先将方才说的再细细讲一回,本官自会酌情处置。”
李壮的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小人说了,算戴罪立功不?”
庞牧弯下腰,用刀尖拍了拍他青肿一片的脸,皮笑肉不笑,“你说呢?”
那明晃晃的刀尖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又冷又硬,带着一股寒意从尾巴尖儿窜到后脑勺,李壮都快吓尿了,哪儿还敢讨价还价,只是哆嗦道:“小人不敢,不敢,这就说,这就说……”
这伙人是惯犯了,这几年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一路走一路骗,在一个地方停留不超过五天,基本上是得手就跑。
就在不久前,一行人在平安县城以北两百多里的青町镇停留,照例以饱满的热情积极行骗,第一天就“用辛勤劳动换来丰厚的回报”。
摊主,也就是骗头子李壮十分高兴,带着他们酒楼去喝酒,叫了姑娘,一气闹到夜里。
他们结账时,正好看见店中伙计丢出去一个醉汉。
那醉汉酒气冲天,已经不省人事,穿的却是读书人才会穿的长衫,只是皱巴巴脏兮兮,也不知几天没换洗了。
他在街角边吐边哭,口中翻来覆去的说着什么“对不住”“杀人”“别来找我了”“鬼啊”之类的话。
李壮抹了把脸,继续道:“小人们听了一回,觉得倒不像是胡话,生怕惹了麻烦,就连夜跑了。”
听完他说的话,齐远和廖无言同时在心中想起来一桩案子:翠环山举子案!
“又是书生,又是杀人的,还是这个时候,”齐远喜道,“天下总不会有这样巧的事吧?”
“便是巧合,涉及人命,咱们跑一趟也不亏。”话虽如此,可庞牧也觉得那名醉酒举子只怕就是在翠环山杀害隋坤的凶手。
滇阳距离平安县千里之遥,派去调查隋坤生前好友的衙役到没到还不知道呢,若没有这意外的线索,最快也要几个月之后才能破案。
事不宜迟,庞牧连夜就点了人马,命刘捕头一行人即刻带李壮去青町镇抓人。
——
接下来两天,秋雨连绵不断,像个哀怨的女子如泣如诉,中间不时夹杂着滚滚闷雷,一点点的将燥热的空气洗刷了个干净。
一场秋雨一场寒,不久前还要穿纱衣的,这会儿众人却都陆陆续续换了厚实的料子。
晏骄也换了岳夫人给做的那身鸭蛋青厚缎子衣裳,只觉柔软顺滑,无一处不服帖,心里不免美滋滋的。
这几天她倒是清闲,便带阿苗去了香料市场,一口气将各色香料、大料都配齐了。
天气湿冷,岳夫人关节疼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有时候晏骄在院子里都能听到老太太在屋里低声呻吟,可等敲门问候,她却又一脸若无其事,笑的如往常一样和蔼。
晏骄心疼不已,跟赵婶子商量过后,去市场买了一副羊大骨,外加几斤羊肉、羊杂,准备加上防风驱寒的药材做些个羊肉汤、羊肉面,也好给衙门里的人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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