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车舆外,魏临骑着马,神色淡然。
不过郑四安能看到魏临只有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一直放在身侧。
只要稍一动作,就能抽出长剑。
徐承平与魏临说了几句话,便退到一旁。
郑四安看了看手上的密信,打马上前,行到魏临斜后方的位置,低声道:“将军,齐国降将俱已被王上送归齐国,只留下了越衡。”
魏临的眼睛依然看着前方,却分出了些注意力给郑四安,淡淡道:“齐国反应如何?”
“归国降将无一人被重新启用,已无辜暴毙两人。”
“越小将军可有被苛待?”
郑四安注意到了魏临对越衡的称呼,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态度:“不曾,越小将军被妥善安置,日夜都有人照料,只是越小将军的身子不大安好,请过郎中,却看不出端倪。”
魏临眉头微皱:“毒?”
郑四安摇头:“尚未可知。”
“那我去找王上求个御医,把他治好才是当务之急。”
郑四安心里有些不明白,原书中越衡死的很匆忙,戏份不过两句话,怎么会被魏临如此看重。
可这个念头一出来,郑四安就开始默念“翻花绳”,立刻端正态度,点头应声。
随后魏临不再提起此事,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马车。
上面的帘子被挑起,露出了一张芙蓉面目。
这条路是霍云岚头一次走,她有些好奇。
待福团睡着了后,霍云岚便把他交给了苏婆子,自己则是轻轻撩开车舆的帘子往外头瞧。
因着官道通往都城,故而两边的树木都是很规整的,并没有参天大树,这样可以减少歹人潜藏的可能,同样的,也没有矮小的,而是种的规整中带着错落,路边也没有摊贩,只有零散分布的驿馆和马舍。
倒是枫树种的多,正值深秋,枫树叶红,傍晚时分,如火枫叶连接成片煞是好看。
霍云岚喜欢这颜色,便多看了两眼。
魏临瞧出她的心思,便探过头去轻声问道:“喜欢?”
这声音低,除了霍云岚没人听到。
霍云岚看看他,随后点头。
算了算时辰,魏临便对着身后的亲卫道:“停,歇息一炷香。”
“是。”
众人下马,劳累许久的马匹可以停下来吃吃草,在马车上坐了将近一个时辰的人也能下来走动走动,松松筋骨。
霍云岚被苏婆子扶着下了车,福团则是直接连人带床的搬下来,晃晃悠悠的,已经睡饱了的小福团格外欢喜,苏婆子感觉外面的风有些硬,便折返回去探身到马车里拿披风。
徐环儿也跳下来,头上的绒花一蹦一蹦的,格外娇俏。
反倒是萧明远在下车时脚下一个趔趄,有些站不稳。
实在是他的规矩已经刻到了骨子里,无时无刻不端正,同一个姿势待久了,再加上马车上的垫子比不得他寻常用的那些柔软,这会儿难免酸疼。
萧明远身子晃了一下,眼瞅着就要跌到地上时,有人伸手扶了他一把。
借着对方的力道站稳当,萧明远抬头,就对上了魏临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就是这样的脸面,和当初萧明远头回见他时候一模一样。
当时才十岁的萧明远被吓了一跳,只觉得他凶神恶煞,可现在的他被人家救了,心思变化,再见魏临这张脸面,萧明远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除去了芥蒂后再瞧,萧明远竟发觉魏临分明生的俊郎,或许带着些武将的杀气,可是也不完全是记忆里的凶残。
这让萧明远的胆子大了许多,对着魏临道:“多谢。”
而后就听魏临低沉的声音传来:“殿下客气了。”
此话一出,萧明远就瞪圆了眼睛。
他自以为伪装的极好,在船上晃荡了一天都没人看出来,怎么他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萧明远不言,魏临便淡淡道:“昨日殿下身边宫人曾托臣找寻殿下踪迹,”见他愣神,魏临接着道,“殿下放心,臣不曾对旁人吐露过殿下身份,一切以殿下安全为重。”
说完这句话,不爱说谎的魏将军眼睛往旁边看了看,又很快收回来。
这是魏临刚刚和徐承平商议之后的结果。
之前不点破,是碍于萧明远的脸面,总要让他有个和缓的时间,但霍云岚和徐承平装作不认识,可以说是魏临不愿声张,没有告诉旁人,但魏临自己却不能说不认得他,因为萧明远的宫人是当着魏临的面跪下求他救五殿下的,魏临也给楚王递过密信说明此事。
既然如此,这其中的尺度把握就很有讲究,不然很容易物极必反。
如今已经过了紧要时候,再加上就快进城,他总不能把萧明远真的送给安顺县主,这时候挑破才是最恰当的。
果然,萧明远只是心里惊讶了一瞬,便没有了旁的心思。
若是一天前这人这么说,只怕被迫女装的萧明远会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自己的命都是魏临和他娘子拽回来的,加上这人帮自己隐瞒的身份,维护了脸面,还有什么可记恨的呢。
萧明远反倒觉得这样直白又不乐意承自己情的魏临分外直爽。
想到这里,萧明远在心里笑自己到底是个普通人,厌烦的时候觉得魏临冷情冷心,现在改观些了,同样的事情就变成了老实率直。
但萧明远并没多信赖他,五殿下依然记得早上魏临不关照福团的那一幕,总觉得这人对妻儿不够好,尤其是知道了霍云岚是个好女子后,萧明远越发觉得他们不般配。
至于霍云岚为什么好,五殿下坚持认为,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都是好人。
不过魏临也不需要五殿下回答什么,见他站稳了便松开了手,转而去找自家娘子。
而后就看到了正在枫树下微微昂头的女子。
霍云岚今日穿了一身水色裙裳,并非鲜亮颜色,但是在一片火红枫叶中格外显眼。
她笑着昂头看,眉宇间都带着欢喜,心中难以避免的涌起一股专属于读书人的温柔和浪漫。
魏临是不知道霍云岚在瞧什么的,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枫树到了秋天必然有的颜色,年年都有,没什么新鲜的。
不过魏临不会扫兴,走上前去,站到霍云岚身边,展开了自己的披风将妻儿裹到怀里,低声问道:“表妹瞧什么呢?”
霍云岚笑着看他,柔声道:“看枫叶。”
“喜欢?”
“嗯,”霍云岚往上指了指,“那边有两片,靠在一起,红的好看。”
而后,她只觉得男人身子一动,下一刻就见魏临飞身而起,伸出两指,夹住了霍云岚相中的那两片枫叶,指尖微动便摘了下来,魏临很快重新落到地上。
自始至终,魏临都没有碰到旁的地方,攀了一次树顶,却片叶不沾身。
将枫叶递给了霍云岚,她一手抱着福团,另一只手接过,拿起来看了看,轻声道:“好是经霜叶,红于带露花。”
魏临看了看她:“娘子这是想念诗了?”而后像是自问自答一般,“是了,娘子有才,自然是喜欢念诗的。”
霍云岚并不觉得魏临扫兴,反倒笑起来,并不解释,转而问道:“表哥觉得这景色美不美?”
魏临看了看枫叶,很是诚恳的回答:“看不出,我觉得和以前也差不多,”而后他低了头,瞧着霍云岚,还有福团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道,“但是今年有娘子,我就觉得美了。”
霍云岚微愣,把这句话在脑袋里用自己的话转述了一下,而后便红了耳尖。
以前觉察不出美景,因为习以为常,如今觉得美不胜收,只因她在身侧。
仗着有披风当着,旁人瞧不见她,霍云岚便直接倚靠在男人怀里,轻声道:“相公从何处学来的这蜜语甜言?”
魏临声音低沉,还带了些疑惑:“实话实说罢了,娘子,我哪里说甜的了?”
霍云岚不回答,拿了一颗饴糖塞进了男人嘴里。
而后就听魏临道:“说起来,娘子什么时候都想着念诗,可之前我想听你念,你却不念了。”
霍云岚眨眨眼,一时间有些想不起。
但很快,过目不忘的将军夫人就清清楚楚的把那一幕从记忆深处找了出来。
那时候,夜色正好,适合圆房。
“表妹你要不要念诗?”
“……念诗做什么?”
“读书人不是在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念诗吗?”
……
脸红成一片,霍云岚抿着嘴唇捏他的腰。
换回了一个专属于魏临的武夫式的纯善笑容,却惹得霍云岚双颊发烫。
可就在这时,福团的哭声又响了起来,瞬间打破所有旖旎。
霍云岚还没说话,魏临就接过了福团。
他用手托了托,缓声道:“尿了。”
霍云岚顾不得手上的枫叶,想要接过去:“给我,我去帮他换……”
“表妹不用沾手了,我来吧。”说着,魏临走过去,把他放回到了小床里,用被子在旁边围了一圈儿,而后利落的拆开襁褓,拿过一块干净的给小东西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