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三日前许家来人闹事,宋长宁百般袒护,千般庇佑,想尽办法维护宋凌川。可许家到底也不是吃素的,况且这回的的确确是宋凌川故意伤人在前,这点无论如何也赖不掉。
若是宋凌川身体康健,那还好说。可现如今人就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纵是宋长宁想要将人交出去,也无能无力。
如今许家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来闹,还扯了许大人的虎皮,明显就是在给宋长宁施加压力,逼迫他给许家一个交代。
林蔚又道:“叔,你有所不知,我听说许文风醒来之后,知道自己腿废了一条,在许家接连大闹了好几场。说是要让宋小叔偿命。”
“呵,偿命。”宋长宁嗤笑一声,冷声道:“偿谁的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许文风也不是个好人,成日表面同凌川称兄道弟,背地里却处处使绊子,耍心机。凌川明里暗里吃了多少闷亏,我还没向许家要公道,他倒是先来找我要了。”
可话虽如此说,不管从前许文风如何坑害宋凌川,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宋凌川也从未落个终身残疾什么的。反而是许文风自己,断了一条腿,一辈子都得拄着拐杖走路了。甚至今后仕途无望,对许文风而言,基本是毁灭性的打击。许砚许大人眼下从京城过来,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人受委屈,届时还不知要如何大闹。
林蔚也知其中关键,心里不免埋怨了宋凌川一番,可随即又觉得宋凌川其实也很可怜。年纪轻轻的身患顽疾,除了宋长宁这个哥哥以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偏生宋家两兄弟就跟仇人似的,没有哪一天二人是能和平的坐下来喝杯茶。也许真同宋凌川所说,生死不容,总得有一个人先死了,恩怨才能彻底两消。
二人沉默片刻,忽听外头吵闹,林蔚疑惑,端着碗起身要去瞧瞧,却见庭院里蜂涌进来一大波官兵。迅速将偌大的庭院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官差上上下下打量了林蔚一遭,恶声恶气道:“宋凌川何在!”
林蔚心下慌乱,正不知如何开口时,手臂被人从后面拉了一下。她转过脸去,刚好望见宋长宁灼灼的一双眸子。
“人是我伤的,同舍弟没有半点关系。”宋长宁十分平静,将林蔚往福叔的身边一推。
“叔!”
林蔚大叫,“你不要胡来!”
宋长宁侧过脸望着她,眸色里满是温柔,如同一汪春水,轻轻道:“你别怕,在家等着我。我不会有事的。”
第48章 谈话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将大街小巷冲刷得干干净净,通州素来以烟雨之乡著称,时维初夏,满城花色,整座城都掩在淡淡的水雾中。街道过路的行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街边茶楼里的客人划拳的划拳,听书的听书。还有一部分人闲来无事,说几件趣事凑个乐子。
数来数去,整个通州也就宋家兄弟两的那点不可说的事,可以拿出来反反复复的说道说道。
有人道:“嘿,你们听说了没?宋家那二公子惹出大乱子了!”
“什么大乱子?去花楼抢粉头跟人打架啦?”
“不是,不是!”另一个人接口道,兴奋得眉毛都翘了起来,“宋二公子找人围殴许家的少爷,生生把人给打残废了!”
“哦?居然有这种事!”
梅雨天气通州的百姓庄稼地里没什么活计,绝大多数都杵在茶馆里喝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听居然有这种热闹,纷纷围了过来。
“那宋二公子可是他哥的翻版啊……不,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有人趁机便问了:“那许家能没找宋家的事么?这口闷气,谁他娘的能忍!”
“找了!”有人举手道:“找了好几回呢!都被宋家大公子给唬回去了!宋大公子从前那胆色可是出了名的大,谁敢在他面前耍横。要不然怎么说许家有背景,这不,找了衙门里的人,直接打上门了!”
“嘶——”
人群中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外头的雨落得正欢。
“那……宋家真把人交出来了?宋大公子也肯?他不是一直很护短的?”
那人摇头,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莫测高深道:“那自然是不肯的,可又有什么法子。不过据说啊,那宋大公子认了罪,被衙门的人当场带走了。”
“这么说,他这是代人受过?”
一个围观群众放下茶杯,默默叹了口气,砸吧砸吧嘴道:“这宋大公子在咱们通州名声虽然不太好听,可对待亲弟弟还真挺好的。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哥哥,还愁什么吃喝,我天天逛花楼喝花酒!”
有人嗤笑:“都说是亲弟弟了,如何能待他不好?你可拉倒吧,宋长宁才看不上你这种弟弟!”
……
外界的流言蜚语几乎传遍了整个通州,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宋长宁自从被衙门里的人带走之后,足足过了五日都没被放出来。林蔚担忧不已,多次派人去衙门外打探消息。
既然是打探消息,自然少不了银钱的打点。林蔚深谙此道,嘱咐了福叔从账房上多支些银子出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总得想着法子进去。如今宋家两位少爷,一位锒铛入狱,一位昏迷不醒,没一个能主事的。
林蔚也管不了许多,索性就接替宋长宁,在府里主持着大局。一面照料宋凌川,一面还各种找人疏通关系。可话又说回来,她一个外地人,在通州人生地不熟的,哪有什么门路可以找。无非就是拿着大把大把的银票当作敲门砖,投石问路罢了。
派出去的下人回禀,说是许家似乎知道宋凌川的病情,对于宋长宁这种冒名顶替代人受过的行为,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许家的心思也不甚难猜,宋凌川身体不好这件事,想来在通州不是什么秘密。与其扳倒一个将死之人,不如顺手把宋家一锅端了。届时收买收买县令,随便整出个理由,将宋家的家产没收,来一招釜底抽薪,自是报仇雪恨的最佳手段。
林蔚哪里肯把宋家的万贯家财拱手让人,毕竟宋长宁早先可说了,要用这万贯家财当作聘礼迎娶她。如何还能让许家钻了这个空子。
许家也是够狠的,为了不让宋长宁再有什么喘息的机会,索性就秘密收买县令,不许任何人探监。林蔚心急如焚,可又毫无办法。如今,宋长宁锒铛入狱,宋凌川又不省人事,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近日,林晨缠林蔚缠得紧,日日都跑过来问她,世叔哪里去了。林蔚总不能如实相告,只得含糊其辞,让丫鬟带他下去玩。
岂料,府上丫鬟们乱嚼舌根,将外界的流言蜚语都说给了林晨听。说什么宋长宁罪有应得,都是报应,或者是宋家迟早要完诸如此类。
林晨正是叛逆的年纪,素日同宋长宁走得又近,关系也亲。宋长宁也很是宠他,闲来无事就教他写字画画。小孩子的心思最单纯,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能分辨的一清二楚。
如此,林晨自然不肯信的,同丫鬟们争了几句,气不过要跑去找林蔚评理。
当时林蔚忙着照料宋凌川,没来得及顾得上林晨,只当他是又闹小孩子脾气了。外加上近日来烦心事多,被林晨一吵闹,火气就没收住,语气严厉了些。
林晨哪里就知晓林蔚的辛苦,一心只知道自己委屈。头一扭就跑了,林蔚以为他是回了自己院子,心想着晚些时候再过去哄哄。
哪知林晨根本就不是回院子,而是头一扭跑出了府去。
林晨哭着跑出府去,一路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过路人问他话,他也不理。自己找了个空地,就蹲坐在街头抱着膝盖哭。
忽然,街头有一道月牙白的身影走过,林晨正哭着,眼睛一亮,以为这是宋长宁,立马撒开短腿跑了过去。他人又小,好不容易才挤开人群,一把抱住那人的腰,放声大哭:
“世叔!林蔚姐姐坏!她骂我!世叔抱!”
许砚原是独自在街头走着,没想身后突然有人将他一把抱住,正要挣开时,却听是一道软绵绵的童音。他微微一愣,回转过身去,低头一看却是个半大的奶娃娃。
“小娃娃,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爹呢?”
林晨正哭得欢,一听这声音不对,赶忙抬脸望了过去。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珠,眼眶和鼻尖红成一片。眼里还包着两包眼泪珠子,将落未落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谁料,就是这么刹那间的对视,许砚脊背猛然一僵,浑身的血液从脚间瞬间冲上头顶。头皮直发麻。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林晨同自己有七分相像的小脸,手指都微微发颤,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脸,又生怕眼前的场景只是自己的错觉。
林晨也吓了一大跳,连哭都忘记哭了。整个人愣在当场,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许砚。
“你叫什么名字?”
许砚缓过神来,两手攥紧林晨的胳膊,急声问道。
林晨被他攥疼了,又兼于林蔚素来教导他,在外头不许跟陌生人说话。遂两手拍打着许砚,挣扎着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