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县的状元派人回来了,带着他的聘礼来迎娶安家的小寡妇了。
央央的院子里每天迎来送往不少的客人。都是老熟人的女眷们,不好推辞,一个个来了都说要蹭蹭喜气,还有的试探着问,她正头娘子出嫁,可要带上两个小丫头帮衬些。
被那晋王府出身的丫头冷着脸给撵了出去。
“主母可不能听这种话。这人就是指望着主母入府时,捎带一二小贱人呢。”
央央笑着。
“原来是这样。你既然是懂得,不妨就交给你处理了。”
那丫头是个机灵的,说接了这件差事,就办的妥妥当当。再有来的女眷们,该拦的拦,该敲打的敲打,一个月的备婚期过去,没有给央央找什么麻烦。
若说有什么让人觉着头疼的,大约只有小侄儿了。
安万生对央央要嫁人这一点无法接受,已经跑到书院不肯回来,央央去看他,也是拉着脸,恨不得当场哭出来。
万生自幼跟着姑姑长大,后来姑姑又变成了他的嫡母,多年来一直照顾着他长大,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本来万生以为,可以一直这么下去,没想到只不过是短短一年的时间,那不要脸的康邪就找到门上来娶他姑姑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闹起别扭来也是让人头疼。躲人躲得太狠,看央央时,就像是被背叛了一样。
央央无奈,只得亲自交代了安记门下,以后安家当家做主的,还是万生,只万生明年就要参加秋闱,来日也是要走科举之路的,商贾这方面还是需要别人来打理。索性让琳儿顶了一个大管家的名头,留下来照顾小少爷和生意。
“娘子不是小孩子了,我服侍娘子多年,知道娘子是个让人省心的,也是个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那香儿梨儿都是好使唤的,娘子身边有她们我也放心。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安家伺候娘子,娘子嫁了,我替娘子留下来照顾小少爷和安家,让娘子放心。”
央央自然是放心的。琳儿从小就在安家,对她尽心,对万生照顾,对生意更是上心,有她在,起码在万生长大之前安家是无虞的。
大红的嫁衣上了身,央央手里捏着团扇准备上马车,吹吹打打热闹非凡的安家院子里窜出来了一个暗红衣衫的小子。
小子绷着脸拦在央央的面前,蹲了下来。
央央笑眯眯趴了下去。
十五六的少年郎用足了力,把人背的稳稳。
“嫁了人就不比在自己家,难免有受气的时候,”万生还在变声,那声音沙哑了许多,“若是他康邪给您气受,别忍着,回来就是。我养您一辈子。”
“好啊。”
“我明年就参加科考,以后我也去京城,我到时候要住在你您。”
万生不情不愿道:“他姓康的好歹是我姑父,若是他敢拦着我,您得收拾他!”
“好啊。”
万生把人放上了马车。
“走吧……”
央央握着团扇,露着的眼轻轻一眨:“行 ,后面那辆马车给你备好了,去吧。”
万生一愣:“啊?”
“啊什么啊,”央央笑盈盈,“你是我家独子,能留你一个人在槐花县?明年你就要考试,今年且跟我去了京中,拜名师好好再学一年,来年更有把握些。”
万生稀里糊涂,就这么作为陪嫁一道上了马车。
京中早就说了,那康邪要娶的,是他早早就私定终身的女子,为此宁可得罪北王,婉拒了郡主,也要娶那个小寡妇。
安家娘子上京的日子,街头巷尾都挤满了人看热闹。
吹吹打打的婚队绵延一里路,大红的绸子绑着的陪嫁一台接着一台。
听说那安家小寡妇是当地有钱的商户,这陪嫁果然拿得出手。
旧日里的小院子已经扩开,后面开了一进,左右开了东西跨,比一年前央央在时,大了许多许多。
康邪先接到的不是新娘子,而是新娘子陪嫁过来的外甥。
黑着脸的小外甥不好对付,让人头疼。
好在他还有妻子可以安慰他这颗冷了一年的心。
当年被撵走的小媳妇回来了,那曲尚书的女儿去岁就嫁了一个小官员,如今也得了请帖,跟着丈夫一起来了康家吃酒席,眼睁睁看着华服红嫁衣打扮的央央进了康家的大门,绞着帕子泪珠儿都要落下来了。
朝廷官员的婚假有足足五天,央央只希望陛下能稍微整顿一下这种长假,只给他们一两天时间就好,免得那康邪跟得了鱼的猫,翻来翻去的吃弄。
新婚的妇人擦了腮,粉粉的,换了往日深沉的颜色,穿着浅淡的衣裙,才有了年轻女子该有的色彩。
央央嫁给了康邪,跟着康邪时常去拜访前宰相旧人,时日久了大家都知道,那从槐花县出来的小寡妇可不是一个一般的女子。知诗书懂礼节通人情晓法度,那颗心更是七窍玲珑,无比的聪慧。
难怪堂堂宰相幼子会舍弃其他的人选,独独选了这么一个女子。虽然是寡妇,但是这位小寡妇比起其他人都要好上太多太多。
而且京中还有些流传,说是如今的康奶奶,当初的安家小娘子,还被晋王给看上了。
为此,不少人都等着看晋王和康邪的笑话。
谁知这两人关系一直都属于一种奇奇怪怪的状态。说好吧,时常针锋相对,说不好吧,晋王战场险些殒命,第一个去就晋王的,就是康邪。
数十来年沉浮往事,京中人看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也没有看见他们想看的,而是眼瞅着那本该是不般配的两个人,甜甜蜜蜜了大半辈子。
康首辅年近六十,下了朝回家的路上,还不忘给他的夫人买一圈春花编起来的手环。
那位康夫人与康首辅年纪相近,老了老了,还显着年轻。偶尔带着孙女们出门,还被人当做是娘俩儿。
又五年,康首辅的儿孙改回原姓,纷纷入朝,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首辅康邪告老还乡。
那在京中被人羡慕了一辈子的首辅夫人也跟着他,回到了多年前相遇的地方。
安家酒楼早早就是槐花县久负盛名的存在,安阁老的二儿子不喜朝堂,回了槐花县来做生意,如今掌管安记酒楼的,是安家年仅十八的小孙儿。
央央回到了那旧日住处,在安家荣养的老太太琳大娘领着自己的孙女们来拜见,一别几十年的主仆说说笑笑,一如年少之时。
康邪年纪大了,脾气越来越好,他站在庭院中背着手望月,忽的想到几十年前,就靠着他的无赖成功把这小妇人变成自己的妻子。从此那颗空荡荡的心里,跳动了起来。
“还不睡?”
央央纵使是老太太,也是个优雅得体的老太太。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乌黑着发。
康邪早早就白了头,偏为了和央央相配,每日里不厌其烦给自己的头发上一层黑油,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些。
他也的确看起来年轻。
任谁来看也不知晓这位气度非凡的中年男人已经年过六十。
“这就睡。”
康邪转身握着了自己妻子的手。
两个人转身,央央脖子上戴了一辈子的铃铛,轻轻晃了晃。
秋末,首辅夫人康安氏偶感风寒,一病不起。
一冬后,康安氏辞世。
前首辅康邪在守了一年妻孝后,戴着妻子的铃铛,于含笑中长辞。
79、道士与妖女1 ...
水滴落了下来。
央央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厚厚的落叶上, 风一吹, 杏黄的叶儿围着她飞了一圈。
“主人主人!”
拍打着翅膀的百灵落地一滚, 化作一个半大的少年郎, 浑身披着白色羽翼,跪倒在央央身侧兴高采烈:“你终于回来了!”
央央坐起身来。
她一动,铃铛的清脆声响起。
碧玉色的一袭长裙及地,落叶纷飞中,她白皙的脚一步步踩着堆叶,走了两步,弯腰拾起落叶中险些被掩埋的一颗铃铛。
铃铛是穿在一根银色的细绳上。
这本该是挂在她的左脚脚踝处, 一直令她十分苦恼,为此不断对看着她的清濛屡屡下手的罪魁祸首。
说来也是该怪清濛,若不是他率先在她的脚上系上着铃铛,就不会把她一个天地精华灵气而成的妖困在着大黎山。若是不把她困在大黎山,也没有清濛的这场变故。
央央长发及脚踝,走动时,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主人,要去何处?”
百灵追了上来。
“当然是去看看我……那个臭道士了。”
央央粲然一笑, 眸中净是玩弄。
那个臭道士, 也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
臭道士常年在大黎山陪着她。大黎山也不知道是风水好,还是臭道士在这里修炼, 炼化了一方天地土地,这儿成精的妖不少。论起来,还是央央算是山大王。
那道士素来只管着央央, 旁的妖倒是没有在道士这儿挂名。不过好歹多年修行,都是混了个眼熟的。
道士偶尔回了道观,一大山的妖精们见了央央都要问两句,你那个黏黏糊糊的道士呢?
道观距离大黎山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