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是霍随风料事如神。不久之后,身在凤城的一众妇人,就听闻了令人唏嘘的消息——横死先帝的未亡人莫迎婷竟然积病甚久,竟然在一个雨夜旧疾复发,咳血而亡。
其实莫迎婷一直是个病秧子,郎中都预言她不能久活。可是莫迎婷是死在申都的,于是前皇后暴毙的罪状又扣在了萧家的头上。
萧家如今的风评差到了极点。那申阳郡主的马车过街时,有百姓纷纷将隔夜的粪水泼倒在石板路上,让一向贵气逼人,吃穿甚是讲究的申阳郡主穿行在臭气熏天的街市上,据闻下了马车后,郡主呕吐连连,随后三日没能吃下米饭。
萧家有心责拿百姓。可是因为倾倒夜壶而抓人,岂不是又坐实了萧家暴虐的名头?所以萧家一时间也是进退维谷,很是被动。
这时,先前鄙薄齐氏改嫁的夫人们,心里暗暗唏嘘,到底是这齐氏目光长远,注定与萧家奸党划清了界限。
这次攻打临都,平定靖王叛乱,孟奎又立奇功。建元帝亲自嘉许,赐封齐司音为一品诰命兴业夫人,恩许颇重。
而因为他老人家最近与小宫女们厮混得有些伤了根本,倒在龙榻上不得起身。所以漠北王霍随风得以册封为摄政王,代替年事已高的万岁处理国政。
再说那萧府。申阳郡主被腌臜着了,虽然多日后能进食,却身体羸弱,不想再出去听那些风言风语,只窝在府里度日。
这日闲来无事,她走在庭院里,只听下面的小丫鬟们凑在一起在假山后闲聊:“听说了吗?小王爷前头的那位夫人,最近生了!据说是个男孩呢!她如今在凤城可真风光,不光是跟摄政王妃是手帕至交,更加封了诰命……你说说,我们小王爷是个什么命?这旺夫的夫人,都不见了影儿,留下的都是些扫把煞星……”
听声音,应该是新进府的丫头,说话不知分寸,而别人听了只是轻笑,也不接话。
那小丫鬟又不依足道:“听说前夫人在时,没少受气,这婆婆不待见,妾室们蹬鼻子上脸,难怪她闹着要和离……据闻我们小王爷还求娶过漠北王妃呢,可人家不嫁,莫不是也看出了这萧王府不容人?”
许是那丫鬟聊起了兴致,竟然有意卖弄自己听得见闻多,一个劲儿地八卦着。
可是申阳郡主听了,却气得炸了肺子,再也听不见去,高声呼喝:“来人,给我将这小贱皮子拖出去,杖毙了干净!”
身后的下人们自然是呼啦过去,在一阵哭喊求饶声里,将那多嘴没规矩的丫鬟拖了出去。
可是申阳郡主,现在在街市上被粪尿熏得就受了郁气,加上听闻了这小丫鬟其实句句属实的直言,只气火攻心,竟然眼睛一番,咣当倒在了地上。
待得郎中来开时,郡主已经中风,只口眼歪斜,嘴不能语,僵卧在了床榻之上。
萧晟眼见夫人这般,心里也是愁苦,只叹气对萧月河道:“那齐氏不贤的,走了也干净,你还是趁早再另娶一个,给你母亲冲喜吧!”
萧月河却不为所动,道:“如今天下大乱,统一之业未兴,我有何颜面成家立业……此事以后再议吧!”
第159章
类似这番的话,萧月河说得不下数十次了。
萧晟不似夫人申阳那般溺爱儿子,只觉得这类冠冕堂皇的话听得发烦,只一水杯扔向了端坐的萧月河:“醒醒吧你!还想再闹出樊城劫掠他人妇的丑事来?我们萧家如今被天下百姓指着鼻子骂,倒是少了个欺男霸女的屎盆子,单指望你来集齐了!”
萧月河避闪不及,茶杯子正砸在胸口,衫都湿透了。眼见父亲动怒,他仅仅是拄着拐道:“父亲息怒……”
可是保证绝不再掳掠他人妻的话,却没说出半句来。
萧晟知道儿子是从小娇惯坏了,生平所好,尽要随心入手。可偏偏那个褚家的继女不知怎么对了他的眼,却又求之不得,日久便成了心魔。
可眼下,萧家顶着奸佞的帽子摘不掉,想要求娶一般清流人家的姑娘都不一定能行。他居然还痴心妄想着漠北王妃能改嫁给他。
萧晟懒得再跟逆子废话,只恶狠狠道:“待你成了皇上,我便懒得管你,你也可以一言九鼎,为所欲为。不然的话,且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明日有媒婆上门,你给我好好见人说话!”
说完后,他便转身拂袖而去。徒留萧月河立在原地,双手握成了拳头。
不过父亲的一句话倒是在他的心内盘旋甚久——成了皇帝,就可以一言九鼎,为所欲为……
收复了靖王地盘后,漠北王庭的实力大增,自然要摆宴席庆祝。
如今平定了靖王之乱,漠北王在民间的声势大振。虽则萧家也提出了收复被南夷侵占的故土的旗号,可是只见耍弄嘴皮子,口号喊得响亮,就是不见行动。
反观漠北王,出钱出力,手下将士浴血拼杀,于是靠北的凤城成为矢志报国的有识之士向往之地。
当举行庆功宴时,当地的百姓们更是自发地前来帮忙,替三军将士洗菜抬酒。
笑娘抱着灵宝,站在王府的高阁上看着府外不远处的校场之上的流水宴,那些将士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却有些感染不到她。
小灵宝如今已经会叫妈妈了,每次想要吃奶时,便抓着她的衣襟一声紧着一声地叫,那奶声奶气的样子,总是惹得笑娘亲了又亲。
可是……当想到剧本走完那一日,也许她便要永远地离开灵宝,笑娘的心都纠结到了一处,甚至于希望,这战事永远也不要结束,这样的话,她便可以陪伴着灵宝,直到他成人长大。
这么出神地想着,身后突然传来淡淡的酒香味道。
笑娘转过头,本该在庆功宴上的霍随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蹙眉看着笑娘眼角不及隐藏的泪水,伸出长指替她揩拭道:“怎么哭了?”
笑娘摇了摇头,竭力自然地说道:“风大迷了眼睛。”
作为笑娘,她在成婚不久后,就接受了随风是自己丈夫的事实。可是作为吴笑笑,她却一直有所保留。接受了申远的追求,并不代表他就一定是她以后的丈夫。
毕竟谈恋爱要简单纯粹得多,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可牵涉到婚姻,就有许多现实中需要顾虑的事情了。
申远并非寻常人家的孩子。他的叔叔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属意着他将来继承自己的财阀帝国——申远将来是必须要有孩子的。
可是她在现实里……却是不会拥有小孩的。
吴笑笑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想的事情自然长远些。所以她清楚,她和申远并没有未来,但是依然有些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她果然还是那个一遇到情感便迷失自我的傻姑娘。
可是面对霍随风,也就是申远的问询,她却并不想说破两个人无望的未来。
待回归到现实里时,也许他也就能面对现实。所有青少年时的激情褪去,两个人也就能像成年人那般,得体而不失礼节地彼此告别,踏上各自的人生。
在这大秦时代所有的往事,也不过是幻梦一场,待年老时,躺在摇椅里再细细品酌罢了。
不过霍随风显然并不相信笑娘所谓“风大迷眼”的说辞。作为枕边人,他自然能感受到笑娘最近深夜里时,以为他睡着后,辗转难以成眠的焦躁。
听到他的节节胜利时,她……似乎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欣喜。
当初他寻访的那位高僧说过,灵玉所幻的这个空间,其实也是与人的执念有关。
吴笑笑在出事时,心内有太多的遗憾,所以才会与灵玉相呼应,并依托着刚刚看到不久的剧本,出现了这个繁华而逼真的大秦时代。
而他的执念则是在学生时代就放不下的学姐吴笑笑,这才能与她的执念通感,也来到这个幻境中来。
可是,她似乎并不太愿意回到现实里,那么她的遗憾还有什么……霍随风的目光流转,看到了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儿子。
许是看热闹看困了,小家伙正吮着手指,在笑娘的怀里睡得东倒西歪。
霍随风想要接过孩子,可笑娘似乎不愿,想自己抱着孩子回房里,让他睡下。
于是霍随风便跟在笑娘的身后,默默看着她羸弱的肩膀,突然出声道:“你喜欢孩子,我们以后也可以收养。”
笑娘闻言,惊讶地抬头看向霍随风。
霍随风搂着她的腰,稳步前行,语气平和地说:“我其实并不太喜欢孩子,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以后丁克,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就收养一个好了,免得十月怀胎的苦楚,以后他不孝顺的话,也可以随时随地将他扫地出门。”
笑娘听得就差狠狠翻白眼了,这都是些个什么乱七八糟,幼稚到极点的话?
可是她只是笑笑,随便岔了话题道:“我让小厨房给你熬炖了醒酒汤,应该能喝了,另外孟将军那边是不是也要送些?他的夫人还在月子里,他醉得不省人事地回去,有些不好……”
霍随风这时终于可以接过笑娘手里的灵宝,然后说道:“那龟儿子哪里需要醒酒?溜得比谁都快!我刚说完祝酒词,他便匆匆饮了一碗要回去给他儿子换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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