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见厨房已经有人在忙,遂把朱大婶送的棉花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晒,流放途中,甄母替她准备了几件厚实的棉袄,她也拿出来,拆了一件打算做给二郎。
刚缝了一会儿,魏阿桑就喊大家吃饭了,这次裴褚能留在家,一边觉得对兄长愧疚,一边能够和妻子相处也觉得很满意,心情矛盾,所以看到甄珠孙氏做活,主动帮忙。
甄珠倒是还好,不会太过于不平,人嘛,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一个人占了。
裴褚现在是安稳,可是上战场也是机遇与危险并存,这对于一些大头兵来说可能是去送命当炮灰,但是裴矜是什么人,他十二岁就生擒过蛮族首领,在军队很有震慑力,北边的将军们哪一个没有听过他的威名,所以也许这场战事之后,他就会提高自己的地位。
而跟着裴矜的裴瑭,也并非泛泛之辈,再有裴褚的帮忙,兄弟俩建功立业不在话下,而裴褚现在看着安稳,从长远看,也并非好事。
入冬后,冰封了路段,天儿冷的没人愿意动弹,别说小孩子了,就是大人也不想出去。魏阿桑和裴褚躺在床上,互相依偎取暖。
她想,还有十年的时间,她就能成为首辅夫人,现在所受的这些,不过是成功前的惩罚罢了,这些不算什么,总比被卖去青楼强。
裴褚有情能饮水饱,他把魏阿桑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呵气,“阿桑,今天就不要那么早起来了,我们再多睡一会儿,她们肯定也不会起那么早的。”
“好,我听你的。”魏阿桑甜蜜道。
她的夫君以后不愧是做首辅的人,现在这么疼她,以后她的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掉进蜜罐里头了。
裴家一家人差不多是快中午才陆续出来,这么冷的天,什么拿出来都很快就凉了,索性魏阿桑随意煮了点粥,大家就在厨房用饭后,迅速跑回屋里避寒。
甄珠因为担心裴家老爷夫人冻出什么毛病来,用热水灌了一壶水,拿进去一人塞了一个,让她们用手捂着保暖。
裴大夫人一贯喜欢她,见她这样贴心,就越发欢喜了。
回到屋里,二郎大郎已经钻进被窝里了,甄珠摸了摸俩个孩子的头,见都正常,倒也放下心来。
冬天,天黑的很早,魏阿桑大概也懒得做饭,甄珠见孩子饿了,便去厨房里生火,烤了几个红薯喂孩子们吃了。
大郎已经很知道些家里的事情,尤其是二婶把厨房的事情揽过去之后,他就知道二婶是想跟他娘打擂台,先前还好,这一到环境艰苦点,二婶就原形毕露了。
“娘,二婶不出来做饭吗?那祖父祖母不是饿着了吗?”
甄珠摊手“我没有碗柜的钥匙,也做不出来饭。”
那几个红薯还是放在柴堆里的,是因为甄珠喜欢吃甜糯的,裴矜总是看到红薯就会捡回来藏在柴堆里。
碗柜的钥匙一般都在管厨房的人的手上,以前也是由甄珠管着的,只不过后来魏阿桑拿过去了。
魏阿桑以为饿一次也没什么,她懒洋洋的躺在床上,裴褚还笑着和她说“这么冷的天,只有多困觉才行。”
谁也没想到就饿了一顿就真的出了事。
第36章 军户的填房(5)
裴老爷死了, 尸体硬邦邦的,家里没有白布,用他常常盖的棉被把身子覆盖住。裴大夫人哭的泣不成声,几个儿媳妇也跟着哭,裴褚把在另一个百户所的裴二夫人一家也喊了过来, 这位二夫人子嗣单薄,唯一的儿子上了战场,孙儿也就和孙氏的三郎一般大, 四五岁的样子。
二老爷看了看老哥哥的面色,也是痛哭流涕, 裴二夫人一贯和蔼,先是夸几位侄媳妇辛苦, 又陪大夫人哭了一场“大嫂, 这天寒地冻的, 大伯怎么就去了呢……”
甄珠身为长媳,连忙劝住婆婆婶子“娘, 二婶,您二位且别哭了。公公去了, 我们都跟着伤心, 但天寒地冻的, 若是劳你们伤心又伤了身子, 我们做晚辈的可是万死不辞啊。”
又同下面的二位弟妹道“你们去烧一壶热水过来,里边放点姜片,让叔叔婶子们喝着暖暖身子。”
魏阿桑立马就去了, 孙氏也跟着后面慢腾腾的去,裴二夫人是魏阿桑的姑姑,可以算是最了解这个侄女,见她这样麻利,倒有些奇怪,不过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也就没有多问了。
“嫂嫂也要保重好自己。”二夫人劝大夫人。
她这个嫂子也是心思重,说起来大夫人今年也不过四十岁的年纪,不算老,大伯就这么去了,徒留她一个人,也不知道要守寡多久。
裴大夫人只觉得头痛欲裂,甄珠立即起身去厨房催了催,又同魏阿桑道“你快些把茶水端出去,我来做饭吧。”
家里虽没人直说是魏阿桑把裴老爷饿死的,但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说明了,只不过碍着家丑不可外扬,不把儿媳妇不做饭给老人吃,导致公公饿死这事情传出去罢了。
堂屋里,隐隐约约都是二夫人劝大夫人的话,魏阿桑脚步顿了一下,硬着头皮端了热薑茶进去。
她先端给大夫人,水是滚水,装薑茶的不是茶盏,而是普通的碗,魏阿桑只觉得手烫的生疼,没曾想更疼的是大夫人直接掀了她装的茶水。
滚烫的水泼在魏阿桑手上,二夫人见了皱眉,“大嫂,你虽然伤心,也不能这么折磨孩子吧。”
大夫人冷哼一声“你侄女我们家可要不起。昨儿要不是她未做饭,我们老爷怎么会死,我尚且能忍到今天,我家老爷却这样去了。”
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甄珠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抹了抹头上的汗珠。
她是没想到公公去世的这般突然,要知道昨儿就去问一声了,正在灶膛里放柴火的孙氏冷笑几声。
“这下好了,真是捅出大篓子了。”
年轻的能够熬的过去,年纪大的如裴大夫人,昨儿都懒得动弹,只能忍着,被窝里热乎,一会儿就睡过去了,她是能忍过去了,却没想到丈夫竟然就这样死了。
裴大夫人想若是小甄氏管着厨房,必然是十分精心,还记得去年流放路上,她们肚子饿,小甄氏都能把野草煮的喷香,给她们充饥。
隔壁怒骂还未停止,又听见裴褚的声音,甄珠想,若裴褚不插手还好,裴大夫人也就是骂骂。其实裴老爷过世也不能完全怪罪于魏阿桑,他本来就有腿疾,入冬就疼的不行,这边天气又太冷了,不止是裴家,军户所被冻死的老人也不算少,但魏阿桑在其位,却没做好,一顿骂肯定是跑不掉的。
骂完也就罢了,裴大夫人年纪毕竟大了,这事儿魏阿桑原本也是有问题,但裴褚加入,恐怕会让大夫人万分伤心呀。
丧事里,不能见荤腥,但完全不吃也不好,甄珠炒菜就多放了油。
锅里炒的也是自家菜园子长起来的菜,醋溜大白菜,白萝卜汤,还有以前存的干货小黄蘑香菇用大酱炒了,放一起上锅蒸。
把杂粮面用水和了之后,再加上点盐,花椒面,加点葱丝,放在大锅里两面烙的金黄。一沓放在大盘里,一共烙了二十张,差不多把上次赶集买的面都用完了。
只要有吃的,孙氏保准什么都不记得了,方才阴阳怪气那个样子也没了,一脸谄媚的帮甄珠端菜。
堂屋里,大郎二郎帮忙摆放着桌子,想必以前裴大老爷和孩子们也不算亲热,虽然大郎晓得哭几声,但模样看起来并不算很伤心。
甄珠亲自扶了婆婆过来吃饭,“父亲才刚刚过身,您也要保重自个儿才成。”
她又亲自奉了汤给婆婆,裴大夫人喝了几口汤,才觉得身上热乎多了,二夫人在旁边觑着,看这模样侄女是真的不讨大夫人喜欢。
明明是她侄女先进门的,小甄氏进门才几天,现在裴大夫人这般信任小甄氏,只能说不要怪别人太强,端看你是不是太弱了。
不过,二夫人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放嘴里,小甄氏这饭做得不错。
裴褚眯了眯眼睛,先是赞叹了一下甄珠的手艺,又不经意道“我听说昨儿晚上大嫂和几个侄子吃的红薯?”
甄珠还未说话,便见大郎道“是啊,二叔,你不知道昨天有多饿,橱柜的钥匙又都在二婶那里,娘昨儿怕我们饿着,便把爹爹以前随手捡回来的红薯烤给我们吃了。”
大人们心知肚明,在裴褚看来,魏阿桑固然是懒惰了一些,但小甄氏这种行为就是明显在看魏阿桑出丑,她冷眼旁观这一切,毫无心肝。若是她在自己吃的东西,送点给爹娘,今日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就因为她要看魏阿桑落的不好,所以这样作壁上观,其心可诛。
裴大夫人心道,这个二儿子为了替魏阿桑开脱,现在连小甄氏也怪罪上了,她心下一阵悲凉。
她扪心自问虽然对长房裴矜更关注,但也从未忽略过老二,甚至因为老二和魏阿桑婚事不协调,对魏氏多有忍让。
却没想这个儿子竟然这样。
“是吗?大嫂既然是长嫂,该多代我们关心爹娘。”裴褚看大侄子这么快就帮小甄氏说话,料定有鬼。
魏阿桑单纯无比,怎么能斗得过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他们裴家流放北地,确实不是因为真正触犯龙颜,这个秘密只有他们几个兄弟和裴父知道,甚至连二老爷这一房的人都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