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权富贵,于他而言,再没有什么留恋了。
只是没想到,这费尽心机保护了十八年的孙子,竟看不透他一片良苦用心,为儿女情长所累。
李皇后觉得‘情’这个字害隆让太子不浅,永平帝又何尝不是呢?
年迈的他何尝不是为情所累呢?
若不是顾念着亲情,几个年长的皇子早就让他全杀了。
睁着眼睛到天光,永平帝从龙床上坐起,唤人进来服侍。
进来的却不是太监,而是捧着热水的楚承昭。
永平帝神情一松,问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楚承昭绞了热巾子,递到他眼前,面上神情是既愧疚又真诚,“孙儿前夜顶撞了皇祖父,唯恐皇祖父气坏了身子,所以进宫来侍疾。”
永平帝用热巾子擦过了脸,人也精神了一些,笑骂道:“朕不过是一点风寒,哪就需要你来侍疾了?多是几服药,注意保暖,等天气暖和些自然就大好了。”
说是这么说,永平帝却已经笑了起来,脸上的沟壑都舒展开来。
楚承昭道:“皇祖父,您就给孙儿一个侍奉您的机会吧。”
永平帝想到两人虽是亲祖孙,近两年也算是时常能见到,但到底是缺失了太多年的相处时间。他的神情转为欣慰,叹道:“好,既然你一片孝心,朕自然是要成全你的。”
之后,楚承昭陪着永平帝吃完了早膳,亲手端了药,试了温度才端给他喝,其后陪伴他在御书房阅览奏章。
永平帝本就有心扶持他,不是绝密的奏章也分享给他看,让他谈一些自己的看法。
楚承昭虽然年轻,但到底跟不是锦衣玉食、被保护着长大的孩子,对着时事自有一番看法。
有一些他想岔了的地方,永平帝也乐得指点他。
祖孙两个在御书房一待就是一上午,宝庆公公中间来给他们换茶的时候,见永平帝眉目舒展,已经不似前一夜那么不悦,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
外头盛园里,宋瑶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上午。
安安学会翻身以后越发活泼了,只是冬日里到底穿的多写,她穿着小棉袄小棉裤,便有些活动不便。
尝试几次翻身失败后,她突然发起了脾气,红了眼睛闷闷地哭。
宋瑶很少看她哭,一下子就有些着急,又是帮她翻身,又是拿了个金铃铛哄了半天,总算把她哄好了。
见她安稳了,宋瑶疲惫地呼出一口长气,忍不住对着周嬷嬷道:“这丫头平常看着乖巧,却没想到还有这么执拗的时候。哭也是闷声哭,看着让人心疼。”
周嬷嬷笑道:“这说明咱们安姐儿心性坚韧呢。”
宋瑶又去看怀远。
她偷看过怀远已经学会翻身了,只是在人前,怀远从来没自己翻过。
他现在也穿的很多,像个蚕宝宝,只是他躺在那儿就闭着眼睛,像一直在睡觉一般。
平时也是,他不在宋瑶边上的时候还会假哭几声,到了宋瑶边上,就好像每时每刻都在睡觉。
宋瑶看安安喜欢金铃铛的声音,就也拿铃铛去逗他,他慢慢地把眼皮掀开一丝缝儿,配合地笑了两声,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让宋瑶瞧见了,又觉得他还不如像之前更小一些的时候爱哭呢。
这也太老神在在了。长大了怕不是长成一个闷葫芦。
晚些时候,宋瑶想着马上进了腊月就是过年了,就让轻音开了库房,拿了料子出来给大家一起做新衣裳。
尤其是她想给赵颐宁多做两身,她平时就穿着下人穿的男装,说是出门去医馆学习的时候方便。前一天她陪着宋瑶应酬,竟然一身体面的衣服都没有,身上那衣裙还是宋瑶怀孕前置办的,周嬷嬷连夜修改了一番,才将将合身。
料子拿了出来,周嬷嬷先选了两匹颜色鲜亮的说给两个孩子做。
宋瑶看到这些赏下来的料子里,有好几匹颜色差不多的,都是鲜亮的荔枝色、海棠色。
她伸手摸了摸,这几匹料子都手感上乘,而且厚实保暖,用来做冬日的衣裙最好不过了。闲置了这么久,大概是这颜色过于鲜亮,楚承昭身边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一个她。
宋瑶往常也不喜欢这么打眼的艳色,但转念想到马上就是过年了,穿的红火一点,也能博个新年的好兆头。
“不若把这几匹料子裁了做过年的衣裙。”说着宋瑶又想起了在现代的时候看人穿过的亲子服,“我要和孩子们做一样的,用同一匹料子就成。海棠色的给阿月,多给她裁两身。”说着又指了一匹桃红的给轻音,一匹樱桃色的给飞歌。最后还找到了一匹颜色最庄重的朱色的,说给周嬷嬷做新衣。
一屋子的人,都被她安排了一身红色系的衣裳。
飞歌最是高兴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最不得宋瑶喜欢的。但自从产房那次后,宋瑶待她越来越亲近了。这回分料子就能看出来了,只她们几个有,像玉容玉珠她们,宋瑶是想不到她们的。
她忍不住促狭道:“瞧娘子给我们选的料子,等过年的新衣裳一做好,咱们全聚在屋里,跟挂了五个大灯笼似的。”
宋瑶弯了弯唇角,说这不是挺好?
“过年嘛,本来就讲究一个氛围。咱们府里的人本来就不多,看着热热闹闹的才好。”宋瑶在末世的时候没提过会热闹的年味,还是很期待这个新年的,甚至还忍不住想,不知道要是给楚承昭也做一身红色系的衣裳,他乐不乐意穿。要是他乐意的话,他们一家四口就连绣纹都用一样的,做成亲子装,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家子。
宋瑶想着就笑得越发开怀了,想着等楚承昭一回来,就要和他商量。
屋里大家伙儿都跟着一起笑,连穿男装都挑暗色来穿的赵颐宁都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大家伙儿一起选绣纹,款式,不知不觉地就过了半天。
不过就如同楚承昭所说,他入宫之后,还真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
宋瑶这天又是等到夜深,趴在炕桌上睡着了,叫起夜的周嬷嬷发现了,被拎回了床上。
一直到三天后,夜里下起了大雪,宋瑶估摸着他是不会回来了,便早早地安歇了。
迷糊地睡到半夜,她被热醒了,才发现他居然回来了。
这回她醒了,楚承昭却还在睡着,下巴上还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宋瑶借着月色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他好像看着瘦了一些。
她轻轻抬高身体,凑到他唇边,印下浅浅一吻。
第67章
早上宋瑶醒过来的时候, 身边又没有人了。
她拥着被子坐了会儿, 而后才唤人进来。
门一打开, 捧着热水进来的不是周嬷嬷也不是轻音, 而是楚承昭。
宋瑶见了他, 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没进宫去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今天在家歇一天,明天再去。”
“圣上身体如何了?”
“皇祖父还是风寒,还有就是夜间睡得不踏实。”楚承昭也是进宫之后才知道, 原来这些年永平帝好着的时候,一天也只能睡上两个时辰,如今因为风寒, 一整夜能睡上一个时辰就算不错了。
楚承昭刚开始入宫,是为了给当时的僵局善后, 怕永平帝一个生气,出手整治宋瑶。
入了宫几日,他才知道这些年永平帝过得很是不容易,加上被他带着开始熟悉朝堂中的事情, 对这个祖父的感情倒确实是深厚了不少。
最近几天, 或许是因为他的陪伴, 永平帝精神恢复了不少, 白日里用的饭也多了, 晚上也能睡个囫囵觉。
所以如今楚承昭入宫已经不是为了侍疾,而是打着这个名头去跟着他学习朝堂的事情了。
这些说了宋瑶也听不懂,他干脆就不说了。
宋瑶穿了鞋下床, 接过他手里的巾帕,“我自己来就成,怎么好让你服侍。”
楚承昭勾了勾唇角,说:“我在宫里就是这么侍奉皇祖父的,这种事坐起来也不麻烦。”
宋瑶就看着她笑,故作夸张地道:“哇,那我岂不是皇帝般的待遇?”
楚承昭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哪来这么多俏皮话。”
宋瑶洗漱完以后,轻音和飞歌也端来了早膳。
两人坐在圆桌前,周嬷嬷和奶娘抱着两个孩子也过来了。
宋瑶捧了碗燕窝粥慢慢地吃,楚承昭却是没心思吃东西了,放了筷子就去看两个孩子了。
孩子这时候还真是见风就长,楚承昭一手抱一个,在屋里走了两圈,新鲜得像刚得了孩子似的。
安安对谁都热情,被他颠的得咯咯直笑。
怀远就不成了,抿着唇,一脸不怎么情愿的模样。
楚承昭不禁笑骂:“这臭小子,三天不见就不认得老子了。怎么就不跟你姐姐学学呢?”
宋瑶就笑着道:“殿下别说怀远,一人有一人的性情,不好勉强的。”说着又把之前他俩翻身的时候说给楚承昭听,不免又忧心道:“安安看着跟谁都好,性子说不定有些执拗。怀远就是太老成了,长大了说不定变成个闷葫芦。”
“老话还说三岁看老呢,他们这才多大,还不到周岁呢。你倒是担心起以后来了。”楚承昭打趣完了她,又接着道:“反正不管他们以后长成如何,总还有我,我不会看着他们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