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四皇子一挥手,她的手下便带了几个衣着朴素的百姓。这几人战战兢兢,低垂着头,半眼也不敢乱看的样子。
李皇后抿唇不语,久久没有做回应。
四皇子见她如此便乘胜追击道:“娘娘为何不做回应?难不成是不敢让宋侧妃上殿来……还是说,宋侧妃自知理亏,不敢和故人对质?”
四皇子既不占嫡,又不占长,却能成为夺嫡的中坚力量,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早就看穿帝后对宋瑶的爱屋及乌,料想到事发之前,帝后肯定会想办法将宋瑶和那两个孩子送出宫。他也并不准备阻拦,相反,帝后的这种做法正中他的下怀,让他有的放矢。
此时殿内便有不明情况、立场不坚的大臣出言劝道:“圣上,娘娘,请恕微臣多言。几位殿下既然说此行只为和宋侧妃对质,不若就请宋侧妃移步太和殿。这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微臣等人必不会让宋侧妃吃了哑巴亏!”
又有人附和道:“这怪力乱神之事本就没有实证,只要宋侧妃出来和故人对质,澄清流言,微臣倒要看看,几位殿下对今日带兵入宫之事如何辩解?!”
四皇子伸手碰了碰二皇子的的手臂,二皇子此时也发现了李皇后神色很不对劲,一时间怒火也消下去了,负手笑道:“几位大人说的不错,娘娘只管请宋侧妃上殿来,若证明外头的流言真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儿臣几个立刻让人退下不说,还会在这殿上公然负荆请罪,但凭父皇和娘娘处置!”
话说到此,帝后却迟迟不能有回应。
李皇后自然知道这是四皇子的攻心之术,但无奈宋瑶已经被他和永平帝送出了皇宫。现下宋瑶不出现,反倒成了他们的筏子……
“父皇和娘娘为何迟迟不做回应?难不成真让四弟说中了,那位宋侧妃自知理亏,早早地就躲起来了?”二皇子说着便皱起了眉,故作为难地道:“那可就难办了,儿臣们既冒天下之大不韪带兵入了宫,可不能空手而回。便是父皇怪罪,儿臣们也不得不为了!来人呐,阖宫搜查宋侧妃!”
“朕看谁敢在皇宫造次?!”永平帝扶着李皇后的手用力地拍着龙案,他脚步踉跄,脸色青白交加,显然是气的不轻。
李皇后用力的扶着他的肩膀,这才没让永平帝轻易倒下。
他们二人心里都十分清楚,二皇子此举搜查宋瑶是假,趁机救出被困在后宫的福王妃等人、掌控整个皇宫的守卫才是真。届时只要他们把永平帝和朝臣隔开,随便使个什么法子让永平帝驾崩,弄一份假圣旨出来,皇位便岌岌可危了。
再看这朝堂之上,虽平时看着不少都是忠心耿耿的,但到底谁也没长个铁脖子,怕是到时候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敢反抗的也是少数,便是有那等不怕死的,力单势薄,也不是二皇子等人的对手。
眼看着二皇子等人带来的侍卫便要抽刀四散开来,众人面色都很不好看。
正当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
“谁说我不敢上殿与人对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宋瑶头梳高髻,身着艳色迤地宫装,不徐不疾地进了殿内。
她面不改色地经过了二皇子身边拔刀的侍卫,而后拾级而上,一路到了永平帝和李皇后的身边。
“几位皇伯、皇叔既信誓旦旦,此刻便让那些故人来和我对质便是。”
宋瑶目光清朗,面无惧色,显得很是磊落。相反之下,倒是二皇子他们带来的那几个百姓举止畏缩,显得很是心虚。
“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李皇后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宋瑶握住了李皇后的手,同样低声道:“娘娘放心,两个孩子现下已经安全了。既然他们拿我做筏子,若我躲了去,矛头岂不是直指圣上和娘娘?妾身微末之身,便是担上恶名也无妨,但万万不敢连累您二位……”
李皇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是越发用力地握了握宋瑶的手。
她们也没来得及多说旁的,那几个百姓便被推搡着上前。
还不待他们开口,宋瑶一边用眼神扫过她们,一边一个个指出了他们的身份,“赵家阿嬷,田家大叔,王家嫂嫂……一别经年,想不到今日再见却是在这样的地方。”
她指出众人的身份后,这几人心里就越发忐忑了。
她们自然不是真的确信什么鬼怪把宋瑶夺舍了,只是二皇子他们派去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把如今的宋瑶说得简直像个媚主祸国的妖精,简直就是现世版的妲己。
他们本就是没什么见识的百姓,听信了那说客的话,念着昔日和宋瑶的情分,这才答应说一起上京来帮着分辨分辨。
可入了京城,他们就被二皇子等人控制起来,并以他们的身家性命为要挟,让他们在人前无论如何都要一口咬死现在的宋瑶是被鬼怪夺了舍的……
可现在宋瑶立刻就点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就觉着那怪力乱神之说多半是虚构的,只是二皇子他们用来对付宋瑶的手段。
一边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一边是自家一家老小的性命,他们的心里也很是不好受。
他们心无城府,满肚子的纠结都写在了脸上。
宋瑶早就猜到他们定然也是身不由己,此时看他们这般满腹心事的反倒松了口气——他们自觉理亏了,自然就不能发现她和原身的不同,只能被逼着作伪证。
而这大殿之上的文武大臣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分辨这几人的口供是发自真心还是被逼被迫。
宋瑶凄然地叹了口气,慢慢地道:“过去我娘还在世的时候忙于生计,是赵家阿嬷、王家嫂嫂几个长辈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地把我喂大。还有一年我半夜里发烧地厉害,还是田家大叔背着我挨家医馆求医,这才把我救了回来,没让我就那么烧成傻子……昔日没有你们相助,阿瑶怕是也活不到现在。阿瑶知道你们都有难处,所以今日你们无论说什么,阿瑶都不会怪罪你们。”
宋家阿嬷等人回忆起从前的事,不由自主都面露动容之色。只是他们并非孤家寡人,就算是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能不顾一家老小。所以王家嫂子红着眼睛,哽咽着道:“这位侧妃说的事都是子虚乌有,我们不、不认得她……”
说到此处,王家嫂子已经是泣不成声,再不能言语,其余几个妇人也是跟着一道啜泣了起来,便是那田家大叔,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也是不由红了眼眶。
他们这般模样,在场一众大臣的眼睛也不是瞎的,立场就越发分明了。
这个道:“果然夺舍之事只是子虚乌有。”
那个道:“这几个百姓都是不擅撒谎之人,孰是孰非一目了然。几位殿下以势逼人,未免可耻!”
宋瑶见自己目的已经达到,这才偷偷地松了口气。别看她面上好像丝毫不带慌张,但到底也不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早在进殿之时,她的腿肚子就一直在打抖,只是她身着繁复的盛装,不容易被人发现罢了。
第142章
永平帝拍着桌子怒斥道:“尔等逆子出身皇家, 却听信民间无稽之谈, 更以权势逼迫普通百姓, 如今还有何话辩解?”
此时宝庆公公也带领着一对侍卫前来护驾, 为首的正是厉景琰和赵武全、陈新年三人。
宝庆公公是和宋瑶一道回来的, 到了太和殿外宝庆公公发现事情不对, 便让宋瑶先行进去,拖延时间,他则带人去另外行事。
他和黄筹同是潜邸的老人了, 以他对黄筹的了解,此人并无大能,心慈手软, 照理说本是不能当大任的。但永平帝却念他老实忠诚,便把皇宫最重要的职责安到了他身上。
这样的人, 宝庆公公不信他会有通天的手段能笼络所有御前侍卫,也不相信他有那个胆子把那些侍卫都结果了。
几乎没怎么费工夫,宝庆公公就在侍卫所找到了厉景琰等人。
原来之前二皇子等人伙同御前侍卫统领黄筹将自己的人带入了宫内,却没有那个本事能策反全部的御前侍卫, 是以事发之前, 黄筹利用职务之便在一众侍卫的茶水里下了迷药, 再把他们捆了起来, 命人看守。
此时厉景琰等人都是气红了眼, 若是没有宝庆公公前去搭救,他们今日渎职酿下大错不说,日后传出去指不定就成了乱臣贼子!
一时间殿内拔刀的拔刀, 拔剑的拔剑,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触即发。
“老二,你方才不是说若宋侧妃出来和你对质,且没有证据坐实流言,便让你的人都退下,在这大殿之上负荆请罪吗?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永平帝巨怒之下开始剧烈地咳嗽,脸上也呈现了不自然的红晕,这一刻的永平帝可谓是老态毕现,李皇后连忙递过一盏茶,永平帝尚未喝茶,就喷出一口血来。
“圣上!”
“父皇!”
一时间众人都大惊失色,二皇子倒也不是真的泯灭人性,只是之前被楚承昭压的太多,又被四皇子一撺掇,想着再不背水一战,等楚承昭打了胜仗回来,坐稳了太孙之位,日后这京中更是连他站的地方都没有了,更别说他丝毫不觉得楚承昭能念及什么骨肉亲情,怕是一条残命都不会饶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