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见安,居然长这么大了,快进去快进去!”
这位大舅母冯氏看着三角眼,颧骨很高,民间俗话说的一脸刻薄像,看起来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可是还是做出了热情的举动,陆见安就寻思一旦知道他们身无分文来投靠,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出脸上的褶子来。
旁边的那个大汉显然一脸为难,悄悄和冯氏说了几句话。
冯氏脸色也变了。
指了指板车,问徐氏。
“妹妹,这是……”
徐氏也知道不可能隐瞒,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大嫂!这是我家老爷和四丫头,路上不幸遇到劫匪,他们……他们……”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陆见安急忙扶着徐氏,这个亲娘一路上坚持到现在可是废了大力气,估计是见到亲人,心理一松懈,立马就撑不住了。
“快,快,把三姑奶奶送到小院去,你带着李嬷嬷去安顿一下。”大舅母说完,立刻和颜悦色的扭转头,眼底闪过一抹轻视,面上却笑的愈发灿烂,笑道,“阖族中谁不盼着三姑奶奶回来,原不该让你们母子住到府外去,只是有一事,我这个做舅母的若是不说,白白坏了规矩,可说吧,又怕外甥以为我做舅母的……”
“瞧大舅母这话说的,都是自家人,有话自然要说,有什么值当犹豫的?大舅母只管说就是。”
大舅母闻言,忙笑道:“正是这个理儿!是这样……
咱们家是做桑蚕生意的,这家家户户都有忌讳……这……”
“舅母,见安明白,家父舍妹今不幸路上亡故,怎么也不能拖累外祖家的风水,单凭舅母安排,外甥感激不尽。”
陆见安当然明白,人家拖着不让进去,自然是因为外面板车上的两个人,两具尸体,谁家也不会愿意这样的白事进门,情有可原,怪不得人家。
“外甥没想到是个明理知事的,只要不让外甥觉得舅母是怠慢了你们就好,今日你们就先随徐福去安置,你舅舅回来,就过去帮你们料理丧事。”
陆见安施礼道谢。
舅母见陆见安答应,转身就走,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陆见安苦笑,
至于吗?跑的这么快,咱们也不是想要赖上你们啊。
可惜人家可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早就走的无影无踪。
无奈,只好对那个徐福说到,“有劳,帮我把板车推到小院,我背着我娘跟过去。”说着把徐氏被在背上,拉着陆雪寒。
徐福叹口气!看看陆见安哪个小身板,也知道这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现在能背着三姑奶奶,那也是因为自己是个下人,男女有别不方便,推起板车,“走吧,安少爷,我给您带路,随我来吧。”
走过三条街口,便到了玉石街,踩着青石板,他们终于看到了小小的院落,比起刚下的徐府,现在的这个院子简直是窄小阴暗,说是院子,其实只有三间房子,一个小院子,打开院门,徐福把板车放在院里,好在房子虽然破败,还能住人,现在是五月天,不至于冷,刚站稳脚,紧跟着有人进来,徐福看起来是相熟的。
“李嬷嬷,你快来帮着六公子把屋子收拾了,三姑奶奶还晕着,我去喊个大夫来。”
这都是刚才大舅母冯氏交代的,徐福急忙去了。
李嬷嬷看着徐氏还在昏迷不醒,上来掐了一把徐氏的人中,徐氏终于悠悠的长出一口气,醒来了。
一看见李嬷嬷,立刻抱头痛哭起来。
“嬷嬷!”
“三小姐,我苦命的三小姐啊!”
这一下好了,陆见安被两个人娘子军挤开,楞楞的看着两个人抱作一团。
陆雪寒抱着陆见安的腿,茫然的问:“大哥,娘哭什么呢?”
小小的人儿,居然也眼中满是泪水,那样子是立刻就能水漫金山。
陆见安急忙哄着她道:“不哭,不哭,我们家小五最乖了,娘那是见到自小照顾她的嬷嬷,欢喜的哭了,你看她们一会儿就该笑了。”
徐氏听到了陆见安的话,急忙抹去了眼泪,拉着李嬷嬷起身,“嬷嬷,快别哭了,我们能够见面也算是老天开眼,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嬷嬷呢。”
李嬷嬷也起身,看着陆见安和陆雪寒,眼神出奇的慈祥温和,“这是安少爷和五小姐吧?安少爷大概是像姑爷,五小姐和三小姐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陆见安拉着陆雪寒施礼,“见过嬷嬷。”
两个人施了半礼,陆见安猜的不错,李嬷嬷果然是徐氏小时候的乳娘,当初徐氏出嫁,李嬷嬷病重,所以没有陪嫁出去。
李嬷嬷急忙还礼,“安少爷,五小姐,这可折煞小人了。”
因为李嬷嬷的加入,房子收拾的很快,虽然李嬷嬷不肯让陆见安动手,可是陆见安也动手收拾,满共就这三个人,他要是不动手,那么他们累死也干不完。
好在这个房子实在是就没什么可收拾的,破的一无是处。
要是下雨,陆见安都相信,屋外下雨屋里漏。
好在很快徐福带着大夫回来,徐氏本就是郁结于心,再加上急怒攻心,开了两副舒心解郁的药,就走了。
第6章 薄情
几个人一下子收拾起来很快,徐福甚至去找了棺材铺,让人送来了两副杨柳薄棺,徐家还有他们陆家都是普通人家,自然也不挑拣。
贵重的棺椁他们也置办不起。
就这样也要一两银子,心疼的徐氏心口疼,她身上满共只有五两银子,这样下去恐怕都过不到下个月。
这才开个头啊。
后面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总算是把陆寒和陆雪见安置在了棺椁里,停在了院子里的葡萄棚底下,现搭也来不及,这个天气也拖不起,陆见安琢磨着两个便宜舅舅应该露面了吧,到时候商量着把陆父和陆雪见赶紧安葬,要不然这天气容易臭了。
瓜果供奉上,焚香祷祝,陆见安身穿孝服,发上一根白色的孝带系着,和陆雪寒工工整整跪在陆父灵前烧纸。
为人子女,这个孝道躲不过。
这个时候徐氏的哥哥,陆见安的三位舅舅只到了两位和徐家老两口也都到了。
无论怎么说,也没有老人拜祭晚辈的道理,两位舅舅上了一炷香,算是全了礼仪,陆见安把两位舅舅让进屋里,也就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陆雪寒虽然年纪小,可是叩拜礼仪一样礼数都不缺,规规矩矩的给老爷子老太太行了礼。
老爷子看见陆见安虽然曾是陆府子弟却不骄奢气盛,再加上仪表不俗,孝道有佳,便心生好感,“这就是安儿,起来吧,咱们一家子还将就哪些虚礼做什么,你们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孩子的爹爹在路上遇到这样的不幸,也是老天爷不保佑,既然到了这里,自然是踏踏实实的住下,再作打算。”
徐母坐在炕边垂泪,徐氏坐在炕沿上,被徐母拉着她的手……
母女两个人都在暗自垂泪。
一个感叹女儿命运多舛,一个感叹自己命苦。
徐母打量着陆见安此刻眼神也格外复杂。
尤其是在联想到日后女儿这一家三口的生计方面……
眼看着这个女儿的长子才刚刚十三岁,弱不禁风,以后如何顶门立户,可怜的女儿现在只剩下一儿一女,儿子不堪大用,女儿还年幼,以后如何生活是个大问题。
再想起今天两个儿媳和她商量的话,话里话外都是说的明白,家里可没有多余的银钱养活这一家三口,家里的情况她也不是不知,两个儿子儿媳加在一起,虽然看着雇着长工,可是日子着实不富裕,靠着家里几十亩的桑田种桑养蚕为生,一年到头也就是勉强度日。
再加上家里老三正在读书,这一年的银钱消耗,可不少。
先生都说老三是个聪明的,少不得明年下场考个秀才出来,他们家也能少些赋税,可是现在女儿一家回来,蓦然添了三口人,这可要家里怎么安置。
外人看这他们家似乎过都不错,两进的院子,还有工人,田地,家里还有读书人,可是谁知道这些都是当年老年间积攒下来的,家里这些年养蚕的手艺越发不如意,他们缫丝的手艺不行,每每都是卖不出好价钱来,外人哪里知道他们的苦楚啊。
“现在可安置妥当了?”徐老爷子问的是陆见安,别看十三岁,在他们的人家也该挡起一面事情来,更何况女儿就这么一个儿子。
徐氏刚想答话,陆见安已经答到,“一切已经安置妥当,今日多谢舅舅舅母出手相帮,正要请示外祖父外祖母,舅舅,明日是否能下葬?”这些话回答的头头是道。
饶是徐母对他的天生不喜,此刻也不得不颔首,道:“难为你这么点功夫就置办妥当了,你父亲安葬之地,你可寻好?”
“已经托了徐福,看了一块地,因为是山地,更是荒地,算是买办下来,可以安葬家父和妹妹。”
陆见安今天还真没歇着,事情太多了,指望徐氏,根本指望不上,徐氏一天到晚都是坐在那里垂泪,他只好挑起家里的事情,也拖不下去了,好在徐氏是个省心的,陆见安问她家里的底细,也都一一交代给他,完全拿她当儿子看待,也不想想她可是个十三岁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