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帐篷里透出的光,阴影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期待,“听说,北狄最强的勇士便能有资格向乌尔扎求娶你。”
宓琬的手覆在他的掌上,“万一……万一查出来与乌尔扎有关呢?”梦里长~枪刺破胸膛的一幕犹在眼前,她有些不安。
带着薄茧的拇指在她的面颊上摩挲,“那也与你无关。”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要放过陈佳月了。
那是她的父亲陈云所做的事,与陈佳月无关。
他的发,披散在身后,没有如在天德的时候那般将一半的发束于顶端用冠固定住,也没有如别的北狄人那般织出一个又一个的小辫子散在发间,只用一根发带将一半的头发束在脑后。
风一吹,三千青丝飞扬,给他清风朗月一般的气质上增添了几分狂放与不羁。
宓琬因没有听到李潼潼的回应而失落的心情,被飞扬的青丝搅乱,绕出千千万万个清晰明朗的结来,将他们紧紧地系在一处,“你说的,我可都记住了。”
夜色中的帐篷外,双臂相交的两个人相视而立。猫儿围着两人转圈圈。
从远处行来的李潼潼顿住步子,远远地看着透着光的帐篷外的两个人影,只能看到两个被光晕裹住的身影,蒋成缓缓走到她身侧,站定,“当初我看到他们并肩而行的时候,就觉得很协调,当时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们都是男人。因为这个,我还闹过几次笑话。后来才明白,为什么二少对她不一样。你不是担心二少会因为这件事伤她的心吗?现在可放心了?”
……*……
宓琬觉得自己与郭英的身份好似调了个个儿。
曾经,她是他的小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现在,他似乎成了她的随从一般,寸步不离。
第二天一早,宓琬便到李潼潼的帐外等她起身,郭英也来了,“放心,昨夜蒋成将莫乙教训了一顿,往后,他们断不敢再寻你们的麻烦。”
宓琬颔首,“他们说得凶狠,事实上,从未真正做过伤害我和潼潼的事。相较于他们,我更担心潼潼会想不通。”
正说着,李潼潼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红着眼睛看着宓琬。
宓琬走到她身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她抱住。
宓琬微微勾唇,手掌轻抚在她的脊背上,“潼潼,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宓琬感觉到肩头上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又继续道:“我记得,你以前有问题总是会开口问我。我不论知道与否,都会答你。如今和往后,这一点都不会变。”
“嗯……我知道……”李潼潼抽抽嗒嗒的,“我都知道。你别说了……”
只是她刚得到那样的消息的时候,心里的冲击太大。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才从冲击中回过神来。她的兄长还好好地活着,她自己也还好好活着,都是因为有宓琬的缘故。她怪谁,都不该快宓琬的。
她放开宓琬,擦干眼泪,扯出一抹笑,“我没事了。”
说着,后退了两步,“我和西罗要出去采药,今天开始,我帮你们调理体质,还有……昨晚,蒋大哥从莫乙那里得知,鲜虞王是中了毒才会败在戚伟手中的。所以我决定再多做些解毒的药,你们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宓琬不放心,又听得她道:“你不用担心我,蒋大哥和莫乙都会去,有他们保护我,不会有事的。”
看她急着离开的样子,宓琬站在原地有些愣神。
片刻之后,明白过来,失笑道:“她何必如何……”
郭英若有所思,“你不知你走后,她骂了多少人。如今,恐怕是把她自己都给骂上了,等她心结打开了,也便好了。”
宓琬摇头,却也知只能如此。
香雪远远地看到他们,快步过来,“主子,留吁王卓都过来了。正往训练场那边去,明珠公主让我来叫你过去。”
宓琬神色一凛,不敢耽搁。
一路和郭英说起卓都与他们的纠葛。相较于真小人来说,这样的伪君子更为危险。
只是到了那里,他们发现除了卓都之外,潞兹也在。
第93章
宓琬看了一眼香雪,见她神色诧异,便知只是巧合,神色如常地走过去,见卓都正在拿一个夏嘎半蹲着哄姬桓,而姬桓只静静地看着他,黑沉的眸子里平静得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恶。
卓都说了好一会,温和地拍了拍姬桓的肩,“你还是个孩子,就该玩这种孩子该玩的东西,由父母来保护。小小孩子就这么受苦地训练,真是可怜。叫人见了,怕是会将你当成失了父母的孤儿。”
语气中流露出来的怜悯让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就差明着说“你阿娘怎么这么欺负一个孩子”了,不知道的,会真的以为宓琬等人在欺虐一个孩子!
宓琬看向姬桓,此时最在意的是姬桓心里的想法。若是他因为卓都的话受了影响与她生分了,往后的日子,可就热闹了。
卓都也看着姬桓,见他眼睛一亮,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却见孩子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朝暹,我很乖的,没有被他骗到!”
宓琬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扬起满足的笑容,拿出帕子,蹲下身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你做得很好,阿娘以你为荣。”
姬桓的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得意地转向卓都,“我是父母的骄傲,这就够了!”
嫌弃的目光从卓都手里的夏嘎上扫过,“朝暹,玩夏嘎是不是就会变成像他一样的人?成天想着怎么害人,怎么骗人,怎么占便宜,一点都不想靠自己的努力把实力变强,这叫什么……”
他皱着小脸向宓琬求助,因为实在想不起这个词来了。
他还是习惯在与宓琬说话的时候用天德语。郭英也能听懂,提醒道:“投机取巧。”
姬桓激动得握拳,“对,投机取巧!”
反应过来说话的是郭英,目光落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没移开,“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毕竟还是个孩子,马上就把重心转移到了郭英身上。
卓都的笑容僵硬地留在脸上,捏着夏嘎的手指关节微微突起,起身将手藏于身后,缓缓恢复面上的柔和,“听说朝暹公主在族人生病的时候,不仅不着急,还将天德人带进族中,打伤了潞氏部族的王子。”
他的目光,落在郭英身上,转向宓琬的笑容里藏着刀,“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难不成,他就是那个打伤了潞氏王子的天德人?朝暹公主,你偷偷收留潞氏族的犯人,是何道理?”
宓琬扬了扬眉,“听留吁王的口气,认识我们族中的每一个人?”
卓都下巴微抬,“自然。”
“不知,是何居心?”宓琬微微笑着,仿佛只是在和卓都话家常一般。
胭脂铺里生活十五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此时的卓都在她眼里,就是个来踢店门的。
潞兹原本打算说话,听到宓琬的话,又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看向卓都的目光颇为不善。
要来找宓琬的麻烦就找宓琬的麻烦,为什么总要把他们潞氏部族扯进去?
卓都显然没想到宓琬会是这样的反应,有转瞬即逝的尴尬,嘴角微微一抽,“朝暹公主多虑了,不过是因为这是朝暹公主的部族,两部族相邻,为免中山部族再经历鲜虞部族之痛,我才会多些关照。若是旁人,我又何必如此费心费力呢?”
暧~昧的语气让人听了身上一麻。
潞兹看了一眼郭英,又看了一眼卓都,想到卓都可能与他一样被打掉两颗门牙,就突然觉得兴奋起来,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有神。
姬桓听着他的话,觉得怪,“朝暹,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宓琬淡淡地道:“他的意思是,他做了一个白日梦,梦里把我和我们中山部族的领地当成是他的私有物了。”
卓都说这样的话手到擒来,也不知他用这种办法哄骗过多少人。不过,这与宓琬没有半点关系,她不会在意。
“朝暹!你别不识好歹!”卓都显然怒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宓琬无辜地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一般,“我知道了,我们那天去天德买药回来,潞兹就是用这个话拦住我们的去路,想要将我们的救命药抢走!原来,潞兹果然是被你唆使的!”
宓琬分了一点注意力在潞兹身上,发现今日的潞兹很是奇怪。竟然没有半点要为卓都出头的意思。在听到她的话的时候,也没有要辩驳的意思,反倒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宓琬心里转了一转,面上的笑意更甚,却不见温度,“难道我们部族所中的毒,也是你下的?”
卓都端不住了,变了脸色,“莫要胡乱攀扯。”
宓琬又问,“你与我们两个部族人人都熟,那你可知马真的事?”
卓都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马真发生了什么事?”
随后又觉得不对,立马改口,“我是来捉拿犯人的,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觉得周围的人看他的目光凉飕飕的,可随后,他又安慰自己,巴里和安图、铁木图都眼下都不在部族中,没有人会是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