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琬重新抬起步子,好似他们说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人一般。
死了……
英武侯哄骗郭英的方法原来是这个。
到晋江酒楼的路,不长,她却好似走了一年一般。
何时家的娘子一直在门口候着,见宓琬回来,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当家的和香雪去点药材去了,让我看着主子,却没想着只一会没注意,主子就不见了。还好回来了。主子可吃过了?”
宓琬点头,“吃过了。他们可忙完了?”
“还不成。不过他们人多,晚上让我那当家的守着,你和香雪好好睡一觉,明儿个一大早就送你们出城。早上那些守城的人交班的时候最松散,迷迷糊糊的就能把人和马车给送出去。估摸着会有两大车东西。就你和香雪行吗?要不叫几个人送一送?”
“不必了。”宓琬拒绝,“这件事,越少人参与越好。你也得记着,你们对这事完全不知,只当是寻常的买卖。”
香雪在北狄没有闲着,驾一辆马车不成问题。她只要跟在她的马车后面,便不会迷路。
何时娘子应了声。带宓琬回房间休息。
睡到半夜,忽听得外面动静。何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英武将军在敲门,你躲着点?”
宓琬“嗯”了一声,出神半晌,披着外衣出了门。
何时口里让宓琬躲着点,心里却是希望她能改个主意。听得她应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招了伙计去开门,“十有八~九又是被灌了醉酒,去把人扶进来。”
“扶哪去啊?往日里,都是扶到主子房里,今日主子在呢。”
何时叹了一声,“别问那么多,先扶进来再说。”
郭英整个人都压在伙计的身上,却还努力要把他推开,“我自己能走,嘘,甘茂在找我,别告诉他我在这里。”
即便是喝醉了,他的面上也不见一点温度。
伙计战战兢兢地应着。
见他不动了,大着胆子问何时,“掌柜的,将军真的喝醉了吗?怎么他每次喝醉了过来,身上的酒味都这么淡?”
“十有八~九是喝的闷酒吧。这个最醉人。”
“我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的法子呢。我们主子不是从北狄来吗?我从她身边走过,却一点羊膻味也没闻到。”
何时拍了一下伙计的头,“少胡言乱语。主子自然有主子的法子。我听说北狄的人,用动物油脂做灯油,膻着呢,加点什么香草进去就不膻了,还香,我们主子是个受不得味儿的人,或许就是用的这样的办法。”
伙计苦了脸,“我知道了。掌柜的,那我们把人扛哪里去?我们住的地方,可不敢带他去。那次把他带去,他嫌弃我们屋里味儿重,把我们都给揍了。”
何时也苦了脸,“你问我,我问谁去?”
“给我吧。”宓琬将郭英拉到自己身边,扶着她往楼上走,“打两桶热水来,然后就都去歇着吧。”
郭英的脸,歪向宓琬,一双凤眸似眯似闭,“我好像,又看到阿琬了。一天看到三次……以为……”
宓琬嫌弃地将他的脸推开,“一身酒味,离我远些。”
“不好!”郭英反倒将她抱紧了,“什么都答应你,唯独这个。”
宓琬正将他带进屋,被他的动作带了一个踉跄。
提着两桶热水的伙计尴尬地盯着自己脚尖,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宓琬瞅了他一眼,“热水放那,你先去休息吧。”
小二巴不得听到这话,溜烟不见了人影。
宓琬将郭英往一边推去,“好好洗洗,不然,你就睡地板。”
“睡地板能抱着你?”
“不能。”
“那我不要。”
郭英不松,反倒把她抱紧了。
“……”宓琬无奈地用力推开他,“那你去洗洗?”
“你不走?”
“不走。”
宓琬总算能空出手来提水,却发现自己的袖口被他紧紧地拽着,“文渊,放手。”
“不放。放了,你就走了。”顿了一下,他又道,“我就轻轻地拉着,跟着你……”
宓琬抬眼看他,他吐字清楚,若不是一双凤眸里水雾迷离,差点要以为他是清醒着的了。
他一脸委屈,小心翼翼的语气,让人以为是被人抢了糖果想要讨好地索回的孩子。
宓琬心头一软,没有再拒绝。将热水倒进去,却见他单手解衣,另一手,还在抓着自己的衣袖。
“文渊,你当真醉了?”
“我没醉!”他扬声否认,忽而又软了调,将宓琬抱了个满怀,“不对……我醉了……只有醉了才能看到你。阿琬,你别躲我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一遍遍地呢喃着最后一句话。
宓琬哑然,怔愣了片刻,“你错什么了?别什么都往自己头上扣。”
身旁的人却没了动静。
宓琬偏头看去,只见他闭着眼,一脸的满足,呼吸却平稳了下来,也不知正在做着怎样的美梦。
“文渊,先把一身酒气洗净了再睡。”
自然是没有得到回应的。
宓琬无奈,待将他洗干净扛回床上,感觉自己的面皮都要烧掉了,幸好郭英从头到尾除了抓着她的衣袖之外,格外安静乖顺,连眼皮也不曾动一下。
呼出一口长气,“幸好我力气大,要不然,今天你就得睡在浴桶里了。”
忿忿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两年不见,你竟成了酒鬼,腰上还是一拧不到肉。”
她嘟着嘴,寻不到泄愤的地方,便去揉捏他的脸。
手到颊边,又缓了力道,倒似轻轻抚摸,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从眉到眼,从鼻到唇,却见他凤眼突睁,眸子深黑,盯着宓琬的样子,似一只呆萌的猫儿。
宓琬讪讪收回手,“你……”
“醒了”二字还未说出口,便被他握住手拉了回去。
“阿琬,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
宓琬伏在他胸前,刚吐出半个音,又听得他的声音变了,“对不起……”
宓琬觉得,这半个晚上,她听得最多的,但是他的道歉和自责。
“别道歉了。不是你的错。”
“不……我没错你为什么不想见我?一定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不是不想见你……”想到他现在是醉着的,说这些似乎也没甚意义,倒不如听听他的酒后真言,“和我说说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好不好?陈佳月呢?她……”
话未说完,两人便调了个个儿,一只大掌捂住了她的唇,“不许你提讨厌的人!也不许你想他们。”
宓琬看着他如孩子一般任性的模样,轻轻眨了眨眼,弯起眉眼“嗯”了一声。
郭英满足地笑了起来,头如释重负般地垂下,落在她的颈侧,“就我们,就想我们……”
“嗯……所以,你现在到底是醉着还是醒着?”宓琬哭笑不得地发现,身上的人又没回应了,耳边的声音,变得平稳而绵长。
第84章
不眠不休地赶路到平城,又折腾了半个晚上,宓琬实在是太困,便是身上压着一座山,都能睡着。
等香雪在门外提醒她时辰不早了的时候,她轻应了一声,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全身都床了。缓了好一会,手臂才恢复知觉,将这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推到一旁,起身整理衣物。
将床帐放下,转至外间,让香雪进来给她梳了发,便匆匆离开。
何时亦步亦趋地跟着,“主子,要不要给人留句话?”
宓琬脚步一顿,瞅他一眼,见他笑容里带着一点你懂我懂的诡异味道,淡淡地道:“不必了。”
何时笑容一僵,只得应诺。暗自抽自己一嘴巴,“叫你多嘴。”
……*……
郭英的手往身边摸了摸,被褥一如以往地凉。
又是在晋江茶楼醒来……
他并不觉得奇怪。
从京城回来后,他便来这里打听过宓琬的下落,这才知道,宓琬离开平远将军府后,病了一场,住在这间屋子。于是这两年,他总会不时地寻些由头到这里来待一待,好似待在这里,就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一般。
听到说宓琬已经将茶楼还给何时夫妇,带走了香雪,他也不吃惊。因为这确实是她的性子会做出来的事。一旦决计要断,便会断得干干净净。
每每喝醉了酒,他都会自觉地往这里来。
昨夜他从朔王府出来的时候,并未醉,还借机甩开了甘茂。但朔王府的酒后劲足,他到了这里,竟然以为自己看到了宓琬。抱着她安眠了一夜。
那酒后劲真足!
他醉得真狠!
到现在都还觉得枕间都是宓琬的体香,淡淡的,如花果之香,又如月光般清凉。
不过又是大梦一场。深吸一口气,翻身想继续大梦,肘后却碰到了什么小颗的硬物。
摸着提起来仔细一看,是一个水珠样的银坠子。分明是女儿家用的东西。
郭英的瞳孔瞬间缩如针尖。
……*……
这个时候,宓琬却已经到了城门处,却被人拦住。
宓琬听到前面传来问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