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请。”北三在二人跟前领路,从前屋进去,安娴一路看到的人都是笑脸盈盈,并非宫廷里瞧见的那般低头垂目,目不斜视。
而一路进去,都能听到里头的丫鬟婆子,笑着唤北三,“少东家来了。”
安娴突然就有些喜欢这地儿了,这里的气氛无拘无束,倒像是她理想中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融入。
“公子、夫人,请用茶。”俩人刚入座,便有一小男孩过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呈了两盏白瓷茶盏,声音稚气,那模样一看,也不过就十来岁。
安娴原本觉得可怜,这么小就出来做活儿,谁知对方一抬头,笑容溢了满脸,笑起来的爽朗劲儿,与北三倒有几分相似,小男孩直接向北三看去,眼里藏不住的兴奋,“北三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小男孩放好了茶盏,就冲到了北三跟前,站的端端正正,小脸上因激动染了红。
“最近有什么长进没有?骑马射箭,诗经,学的如何了?”北三伸手就在小男孩的脸上捏了一把,劲道还不小,捏了个红印出来。
北三一说完,那男孩倒也不怯,“有长进,就等着北哥哥来抽查呢。”
“行!等着!过不了关,不仅打脸,还得打屁股。”想的出来北三那样性子教出来的人,自然也是个不受管制的,小男孩转眼就跑了出去,北三的笑容跟在那身后好一阵才收回了目光。
“这些都是北公子的家人?”齐荀从一进门就看出来了,似乎这庄子里的人并没有什么规矩可言,这与他从小身在帝王家,循规蹈矩的严谨生活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秦公子见笑了,这些并非我北三的家人,不过也胜似家人,我北三闲散惯了,也没有让他们学那套规矩,庄子里的人都很随性,只要不是偷鸡摸狗,烧杀抢掠,其他的事都很随意。”
尊卑有别,齐荀虽觉得荒唐,但此时也没有立场去插手别人家的事,一个庄子,就算是下人,也不可能养这么多,适才那廊下坐着的人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并非像是干活的,齐荀本想继续问下去,外面王管家已经将厢房安排妥当,进屋来邀请二位上楼,便没有给齐荀再问下去的机会。
“二位休整好了,可以到处逛逛,这庄子没有什么地方不能去,无需顾忌。”
北三交代完,让王管家将二人送至后院的二楼厢房,整个四合院里,也就只有这一处盖了两层楼,后院要比前面安静很多,打开厢房内的窗户,还能看到后面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
王管家送二人上来时,按照北三的吩咐,备了两间厢房,此时见二人进了一屋,也就将隔壁房间的钥匙交给了齐荀,“厢房一共备了两间,公子夫人先挑着,看哪头合意就住哪。”
齐荀道了一句多谢,接过钥匙就放在了跟前的桌上,北三这点小心思他岂能看不明白,两间房,他用不着。
藏在心里的小气性冒出来,就去寻那惹出桃花的主人,安娴这会子已经趴在窗户边上瞧了好一阵,齐荀好奇那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悄无声息地从她身后伸出了脑袋,声音极为平和的问道,“看什么?”
就算再平和,还是吓到了安娴,不知身后有人,突地听到声音,安娴吓的往后一缩,整个人就被困在了齐荀的怀里。
与齐荀呆的日子长了,似乎就没有当初那么生分,最近几日似乎每日都有肢体上的接触,而那股酝酿在二人之间的暧昧气氛,游走在心底,虽还未拿到明面上来,但每次只要靠近他,她都会紧张。
不似是之前的怯怕,而是心头没来由的凌乱。
“想不到北公子的庄子还挺大,种了一大片水稻。”安娴将身子使劲地往后仰,背心都抵到了百格木窗。
她并非普通的富家子女,年少时父母就经常带着他们去乡下认识农作物,虽没有亲自下田种过,但是什么东西,她还是知道。
然而安娴心里刚得意完,便听齐荀悠悠地吐出一句,瞬间将她打回了原形,齐荀瞟了一眼她,淡淡地说道,“那是小麦。”
安娴:“......”
“看,看起来,挺像的......”安娴终于悟出来一个道理,自己没那本事,以后还是少讲话,讲出来打脸,打的生痛。
“下去走走?”雨雾从窗户飘进来,沾湿了安娴脑后的发丝,外头并没有什么好看的,齐荀的手臂从她颈项处穿过,将敞开的半扇窗户拉了下来,安娴整张脸被他的长袖包裹其中,瞧不清东西,只能闻到那股暗淡的清香。
待齐荀关了窗户,直起身之后,瞧见的便是满脸通红的安娴。
齐荀疑惑的瞧了她一眼,“你怎么脸红了?”
问出来之后,齐荀似乎又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将安娴正面对着他的目光,极为认真地说道,“你是不是喜欢孤抱你?”
安娴傻愣愣地望着他,还未消化完,又听他说道,“你我虽是夫妻,但如今在外,此处人多眼杂,行为举止必定要有约束。”
安娴愣成了冰雕,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顺过气来,瞧齐荀那神色和语气,到底将她想成了什么样的女人?
她想要他抱?!
“我,我觉得殿下,可可能......”误会了些什么。
可安娴每回一紧张,嘴里的话便会结巴,还未等她结巴完,齐荀已经转身往屋外走去。
春季里的雨水缠绵,从二楼厢房处一路到楼下的长廊,屋檐之下均是一排长长的雨线。
齐荀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口,安娴才无奈地跟上脚步,一楼的长廊很长,将四合院绕了一圈,整个客栈的木料,均是原色木头,未涂半点漆色,看的出来客栈是新建不久,还保存着崭新的木头原色。
齐荀与安娴一前一后的穿梭在长廊,下雨天也走不到哪里去,前院人声嘈杂,只余了这后院一处安静,俩人正要穿过前方的月洞门时,适才在北三身边的那个小男孩突然窜了出来。
再看到安娴时,男孩眼里就生了光亮,走过来直接越过了齐荀,脚步停在了安娴两步之远说道,“姐姐,你长的真好看。”
适才在那屋子里男孩还客气地称她一声夫人,眼睛更是没往安娴身上看,这会子不只是称呼变了,态度也变了。
察觉到安娴的差异,那男孩脸色微红,害臊地摸了摸头,“北三哥哥说,男孩子不能盯着姑娘看,刚才在屋里我怕被北三哥哥骂。”
安娴笑的一脸陶醉,准备夸夸这孩子有眼光,却见齐荀回头走了几步将安娴拉着了身后,冷冰冰地对那男孩说道,“北三说的对。”
男孩被齐荀挡了视线,甚是无趣,加上齐荀板起来的脸色,正常人见了都怕,更何况小孩。
男孩偷偷瞟了一眼安娴,怯怕的眼神,惹的安娴心底一阵软塌,从齐荀身后走出来,安娴也没顾他的脸色好不好看,微笑地问道,“你告诉姐姐,你是哪家孩子?”
“北家的。”男孩回答的很快。
“那你的父母也在这里吗?”
“我没有父母,年前就死了,北三哥哥是在西北的路上将我捡出来的,说以后北家就是我家。”男孩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悲伤,纯属在叙述一件平常之事。
“那外头那些人,是不是和你一样,都是你北三哥哥捡回来的?”安娴问的很自然,瞧不出她到底是怀了什么心思,而齐荀如寒冰的脸色,到这时才微微波动了一瞬,侧目看向安娴,她倒是太蠢了。
知道从小孩身上下手,这些事情直接去问北三,失了礼貌不说,北三回答的并非就是实情,如此从他人口中得知,是最为妥当的。
“对,都是在北三哥哥去西北的路上捡回来的。”小男孩没有任何防备,说起北三来,看得出来一脸的崇拜。
“你们都很喜欢北三?”安娴又问道。
“喜欢!王伯伯说北三哥哥是咱们的救世主,咱们一辈子都得感谢他。”男孩说起了劲,拉着安娴的手,穿过月洞门,就到了前院。
“这些婶婶,弟弟妹妹都是北三哥哥在年前救回来的,平日不能下田就在家里织布,虽然我没有爹娘,但是一点都不寂寞,再说没有爹娘的也不只我一个,北三哥哥说,到了这里,咱们就是一家人。”
小男孩领着安娴一到,长廊上的人均是微笑的朝安娴这边点了头,安娴总算是明白了,这庄子怕是北三专门来收纳难民的。
安娴没再往前走,也没再问男孩其他问题,回头看了一眼齐荀,齐荀人正站在月洞门前,并没在跟上来。
姑姑说的好皇帝,其实安娴也并不知道是个什么定义,什么才叫好,什么才叫不好,安娴觉得,不管是哪个朝代,难民四处都有,身为皇帝,太子,又哪能顾及到每个人身上。
就算是自己所在的世界,也有生活不尽如人意者,也有街边乞讨的,安娴作为局外人,或许认为这是每个时代都会有的正常现象。
可对于齐荀来说,他骄傲了二十年,用一双手打拼出来的天下,最初的本心,定是希望自己的子民人人都能过的好。
难民越多,越是在否定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天下统一的背后,不外乎就是百姓的日子能过的好,如今看到如此多的难民,安娴知道这会子齐荀的心里必然是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