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不好过,她也不好过,即便原主没有那个本事完全驱散她的意识,侵占了她的身子去看朱东浩,但也能让自己的身子永远处于沉睡之中。
人一旦没有了希望,往往会破釜沉舟,同归于尽。
原主的想法就是如此,在知道安娴铁了心的要留下来之后,原主便彻底与她撕破了脸,两人一起坠入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相互僵持,看谁能熬到最后。
齐荀回到寺庙的那一日,放在安娴屋里的那盆水仙花开的正好,上次齐荀走后,安娴便让嬷嬷寻了一盆水仙进来,说春季来了,最适合养花,想等齐荀回来,让他瞧瞧自己养花的本事,如今齐荀回来了,花也开了,可她却在沉睡中。
齐荀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人。
师尊。
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去找到的,与二皇子的那一场仗打完了之后,齐荀便收到了有关朱东浩说的那位师尊的消息,齐荀没来得及回寺庙,直接亲自去找了她。
无论是谁,进了齐荀的黑屋,就没有他问不出来的话,即便是朱东浩也如此,爱情再坚贞,也有让朱东浩松口的东西。
当年吴国皇帝一声拒绝,朱东浩便放弃了去救原主,如今齐荀以吴国皇帝的命来要挟,朱东浩依旧做了同样的选择。
他爱原主,但并非是爱到所有他都可以放下,他可以为了原主,牺牲自己的福运,但不能为了她,牺牲他的国家与子民。
在安娴的事情上,齐荀的作风已经能称得上不择手段,走之前,他给了朱东浩时间考虑,回来,就是他朱东浩该给出答案的时候。
齐荀回来的时候,先发现的人是嬷嬷,看着站在屋外那个面色憔悴,生了胡渣的人,嬷嬷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殿。殿下回来了?”
嬷嬷念了一声菩萨保佑,激动地抹了泪,娘娘昏睡了几日,眼瞧着太医使不上力,根本就不见娘娘转醒,心里早就乱了套,哪里还有平日的沉稳。
如今一屋子的人就等着殿下回来。
齐荀进屋之后,嬷嬷赶紧让铃铛多添了一盏灯,光线亮堂,能看着安娴的轮廓,却又不如白日里那般看得清楚她的脸色。
比起出发前的仪表周正,齐荀现下这一身简直称得上是邋遢,一向一丝不苟的人,也能让胡渣肆意的生长。
“孤回来了。”齐荀从被窝底下,捏住了她透着暖意的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一阵,将他所有的温柔,都透过了那双眼睛给了安娴。
“孤知道,你舍不得孤。”
师尊说是去是留,得看她本人的意思,旁人左右不了,若回来见她是清醒的,那便是她自己的选择,谁也掌控不了,还愿他能成全原身和朱东浩。
若是没醒,就说明她还在。
他回来了,她躺在床上,眉目之间还是他所熟悉的样子,柔弱中带着一股倔强,他最为清楚,只要是她心里想的,谁也拦不住,同样,她不想的,没有人能勉强她。
进屋前,齐荀站在门口了很久,才鼓足了勇气进来,他怕看到的是她已经妥协,已经放弃了他。
找到师尊之后,他便问了关于她的很多问题,师尊说她与他原不同世界,在那里她有自己的家人,而在这里,她最亲近的恐怕只有自己。
当初她说她举目无亲,再回想起来,她当真没有对他撒过谎。
在回来的路上,他心里一直在害怕,尽管他自信了一辈子,但若拿他来与她的家人,和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相比,他并没有把握。
他心里有她,平淡如水的过了二十年,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平淡无味地过下去,倒也不觉得有何遗憾,可如今心里有了那么一个人,能暖化他内心,能让他有冲动去保护一辈子的人,便再也不想放手,再也离不开。
他喜欢的东西不多,喜欢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对太后是尊敬,对父皇同样是尊敬,除了母妃,她是他这辈子喜欢的唯一一个人。
一个与其想共同走完一辈子的人。
他想象不出,倘若让他一人回到东宫,四周都是她的影子,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他能从此变为昏君,荒废朝政,什么都不想,只想她。
“孤这辈子太过于骄傲,可能连老天都看不顺眼,是以,才派了你来到孤的身边,搓搓孤的锐气,拔掉了孤的虎牙,再让孤尝尝,何为求人的滋味。”
齐荀坐在床沿边上,倾斜了身子,低头看着她的睡颜,绝美的一张脸,他不知道她原本长什么样,但是给他的直觉,她就该是这般模样。
“娇娇,孤从未求过人,如今就要求你,孤知道对你来说,这样的选择很为难,但是孤还是想你留下来,说孤自私也罢,不要脸也罢,孤就算是用尽任何手段,都想将你留在身边,孤仔细地想过了,孤当真不能没有你。”
齐荀粗糙的手指,摸着她下颚的线条,轻轻在她的脸上游走,在她面前,他终究是什么都可以妥协。
“孤答应你,只要你留下来,孤都听你的。”齐荀认真地说道,“以往你追着孤,以后孤就追着你,你不喜欢打仗喜欢过安稳的日子,孤就陪着你过。”
“你要是不喜欢东宫的安静,你也可以按照你的意思布置,孤有的就是你有的,孤没有的,你想要的,孤也能去为你夺过来。”
“孤这辈子,注定要走父皇的老路,很有当昏君的潜质,娇娇要是个温柔的太子妃,母仪天下的荒火,那孤就能是个爱戴百姓,兴旺国家的明君,若娇娇是那祸国妖妃,孤也认了!”
这些话,齐荀是关起门来说的。
但即便是关起门来,那屋里还有嬷嬷与铃铛在,齐荀的这一番话,生生地将嬷嬷与铃铛吓傻了。
谁都知道太子殿下,是个一丝不苟,注重规矩,万事以天下事为主的人,两人做梦都想不到,那些话能从太子殿下嘴里吐出来。
铃铛捂住嘴巴就哭了出来,嬷嬷一把将她拉到了外面,出去的时候,里面还能听到铃铛的呜咽声,“娘娘和殿下明明就是两情相悦的,怎么就成了今天这样。”
这都过了四五个日子了,娘娘还没有醒,关键是还得了查不出原因的怪病。
“奴婢要是能替,就替娘娘将这罪受了。”铃铛是个实心眼的人,当真是见不得主子两次三番的经历这等伤情的事。
铃铛哭了一阵,就见里面的齐荀出来了,铃铛赶紧闭了嘴,以为是自个儿吵到了他,一脸的愧疚,恨不得抽自个儿一巴掌。
“找一盏亮堂的灯过来。”太子的声音沙哑,听不出来怪罪,也听不出来半丝温暖。
齐荀的屋子里,顺庆一早就已经收拾妥当,屋里的灯火照的如同白日,齐荀抱着安娴过去时,屋外围了一圈圈的人。
铃铛和嬷嬷最后也成了那圈子里的人。
虽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都知道今夜怕是个不寻常之夜,那屋里不只是齐荀和安娴在,师尊,还有朱东浩都在,无论结局如何,今夜之后,都该有个了断。
在见到安娴时,朱东浩的脸色便苍白如雪,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自己心里早就有了选择,曾经齐荀就对他说过,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也会是相同的结局。
如今,就是这样,倘若他的爱情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需要用他的家人来牺牲,就算给他千万次机会,他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并非齐荀,齐荀是赢家,他是输家,一个在天上,占据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一个在地下,卑微苟且偷生地活着。
这是现实,就算不甘,也是改变不了的现实。
曾经他以为,他有所不同了,他可以为了她放弃所有,然而到头来,他还是无法做到让他们的爱情背上血债。
齐荀说过他为了得到安娴,可以不择手段,确实他也做到了不择手段,不管今夜结果如何,他也要为了安娴的安然无恙,而确保万无一失。
是以,他用了吴国皇帝的性命为要挟,要挟了朱东浩。
强者为胜,但从没有谁能限制一个人成为强者,自己的命如何,都是靠自个儿的本事争出来的,没有道理因为你弱,就会有人同情你,让着你。
朱东浩明白这一点,也明白齐荀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说到的事情,必定就会做到。
朱东浩不敢去看躺在床上的人,短短几日,他的决定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化到现在,已经想要彻底的放弃。
他配不上她。
朱东浩用了最渣的一个理由,替自己做了选择。
屋子里安静的出奇,师尊如她来时说的一样,她什么都做不了,如何选择看他们自己,她其实来与不来,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齐荀没去问朱东浩的想法,而是直接将安娴手上的那颗珠子取了下来,走过去,递到了朱东浩的跟前。
半晌,朱东浩才抬起自己苍白的脸,他知道娴儿一旦离开了这颗珠子,便会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朱东浩摊开了自己的掌心,眼睁睁地看着那颗佛珠掉进了他的掌心,似是烫手的山芋,整个手掌都在颤抖,朱东浩双眼模糊,唇瓣抖动了一阵,能说出来的,就只有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