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摆摆手：“怎么办，你把我生意搅黄了。”
男人反驳：“得了吧你那个大嗓门，我在柜台都听见你说：‘我穷啊我穷。’要我说，做点小生意还得朋友给你当托，你来我这端盘子算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让刚才生意谈崩有点尴尬的气氛一扫而光。井一一没再提那批布料的事：“看样子你俩关系不错。”
男人在孟天身边挤着坐下来：“那是，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正式认识一下？”他把啤酒推给孟天：“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叫我青凤就行。”
孟天喝了一大口啤酒，把话题回到刚刚：“姑娘，真不是我说，现在新都这是差不多发展起来了，但是市场真还不行。尤其衣服，说它贵吧，没贵到接受不了。想便宜吧，你没人家量大。你整500匹棉布，做正式服装材料不行，做日常服装，工期长成本高，不如制式的好。
而且飞船源源不断往这带东西，大家卖了产出怎么也有点钱，没人愿意自己做衣服，为了做衣服那还得买套缝纫机。我这定制衣服，纯粹是取了个巧，接点边角料小活，500匹，真用不上。”
井一一理解：“我去看过卖的衣服，基本300-500一件，贵确实是贵了点，要买也确实不是买不起。没事，我再问问别人就是。”她转而问起别的：“你们俩是打算都常驻新都了吗？我看店里装修的不错，是要认真经营的样子。”
“我们俩，领地在东半球更东呢。”青凤无奈：“当时想着到领地上，把智能农机系统一开就坐等老天爷赏饭吃呗。去了发现周围开飞梭七天以内的位置上一个领地都没有，我俩跟孤岛一样。雨季快到的时候我们想着万一出点事，别人救我们都来不及，就干脆跑路到人多的地方得了。”
“当时我们那飞船上一共八个人，有三个到地方一看环境：层层大山里头，当场就坐飞船回去了。东边真不行，还是你们这人多。新都现在也是很有名的聚集地了。”孟天跟她解释：“我俩最近开始去的是东边一个叫卡纳塞的领地，但是那里一共也就40来个人，大家天天缩自己帐篷里睡觉，自己喝营养液，然后凑一块就是打牌，没劲得很。后来趁雨季还没彻底来，我俩上智慧云星上看，新都人特别多，就过来了。”
井一一没想到其他人都过得这么，千姿百态的粗糙。不过想想李君、符静和卡卡罗，她觉得自己这个专心种地的才是个另类吧。“那你们纳税怎么解决的？”井一一有点不好意思的试探：“我主粮种的不太够，在想去哪买点，还是用钱代缴。”
青凤没犹豫就告诉她了：“纳税的时候，主粮必须缴纳，不够的话要用钱从飞船那里买粮补齐还得额外交一笔罚款。所以我们都私下买的粮。上面的规定，避免不正当新聚源不能买卖主粮，要去飞船街，按照飞船上的粮价交易。也就是帮你避开罚款。”
井一一点头记下，看向孟天：“真不来几匹布？就我身上穿的这种，纯棉舒适。”
青凤笑出声：“他真用不上几匹，主业不是这个，这么些天都没做成十单生意。”他指了指店里的环境：“他主业搞室内设计的，我这店就是他给装的。”
原来是找错了人。井一一感觉自己搞了个大乌龙。孟天摆摆手：“我都说了，以后不干室内设计了。这群人根本没打算在这久待，你看外面那些店，一个比一个能糊弄。得赶紧发展新业务。”
“哎，原本觉得这么一个新星球，一下子来20万人，肯定很多人需要室内装修我才来的。”
他没说之后打算干什么，只是诚恳的建议井一一：“布料大批量卖出去的可能性太低，我看你身上衣服材质不错，卖我两匹做身日常衣服吧。剩下的就得你自己努力了。”
两匹也是卖。井一一点头：“那就谢谢了。”
两匹布，她友情价800元售出。
从镜空与飞鸟离开，井一一有点情绪低落，她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出现了误区。
衣食住行确实是人们生活的重要领域，但是对于很多单纯为了履历镀金、赚取成就点的智元人来说，这里的生活就像是城里人到农村体验生活。
十年看起来很长，对于智元人也不过是生命中一小段经历。没有真打算在Z3生活一辈子的人，他们不需要考虑如何开发领地，如何精细生产，如何细水长流并为自己积累足够生活的财富。
所以他们既不盖房子也不好好种地，只要领地的产出够交税，剩下的收益够生活，坚持三年他们就能无痛回家，坚持十年更了不起了，还能获得点荣耀勋章。
住和行几乎无需考虑，农业星球无论如何也不会缺少食品，至于衣服，贵点就贵点呗也不是买不起。
只有像井一一这样，每天认真下地工作、钻进森林辛苦开路的人，才会因为衣服磨损太快觉得人人都需要廉价服装吧。
多想无益。井一一深知自己没打算回到智元环境里。全世界正常人而你是弱智的感觉并不好。
其实在智元联合体里，新生儿脑域开发测试在120分以下的群体并非完全不存在，如果她出生在偏远星球，那里的智元含量可能无比稀薄，119分和120分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可是井一一出生在智元星，成长在智元星，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乃至祖上可追溯的上八代都是智元星的知名学者。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弱智”就无可避免的不合群了。
智元就是一切么？井一一从来不这么觉得。但是其他人从来都这么觉得。
新的星球，有人迫不及待想离开，有人竭尽全力想留下来。
第28章 前路漫漫 勤劳致富的新人生
思烦乱的回到住所, 井一一胡乱洗漱了两下就躺到了床上，连晚饭都没吃。带着低落的情绪入睡，迷迷糊糊她又梦到了在智元星生活的时候。
第一天上学回家告诉爸妈老师什么也没讲只让自己坐着发呆时, 爸爸妈妈露出了苦笑。
兴奋的得知即将有一个弟弟时, 奶奶脱口而出的：那把一一送附属星吧。
16岁生日会上，最好的朋友在她眼前对心仪的男生说：这是我的好朋友井一一。然后弟弟大声道：姐姐, 她们为什么说你是弱智。
井一一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跟人说话。智元星的人们打招呼, 往往使用井一一看不懂的一个眼神，就能进行大量的沟通。所以刚上学的时候他们总说她没有礼貌。
后来人人都知道她119分，叔叔阿姨们会惋惜的看着她然后背地里告诉爸爸妈妈：你们应该送她去附属星的弱智学校。
直到她偶然进了家里的藏书馆。
那是在房子顶层的一个开阔阁楼，四面墙壁和房间中央摆满了高大的书架，只有在阁楼靠窗的地方有一张矮桌和柔软舒适的破旧沙发。
井一一终于知道，在遥远的几百年前，知识还不仅仅存在于空气里，人们用各种载体承载它们, 一代又一代的传递下去。
所以她开始看书。她从书里知道原来这种承载知识的物体叫书。他们有的用纸张制成, 一页一页翻阅，仿佛历史和文字也在指尖流动。他们有的要用那台老旧的硬盘机读取，一行行的文字在屏幕上浮现，像过去的人在缓缓讲述。还有的被抄录在纸上, 用严密的包装包裹着，爸爸妈妈说那是珍贵的古董, 脆弱但又充满文化价值。
井一一想，从空气里学习知识的人, 他们把知识又存放到了空气中。如果有一天空气污染了，空气稀薄了，或者人类像多年前忽然能呼吸到空气那样忽然又不能呼吸空气了, 知识大概就会消失在空气里了吧。
但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谁会关心次元壁那边的事儿，她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在梦里大概流了眼泪，井一一醒来时发现枕头潮哒哒的，眼睛也有点痛。
后稷在她醒来时就及时出声：“你醒了一一。”他从手环里投射出虚拟形象，脸上带着点担心：“你昨天睡得很不安稳，发生什么了吗？”
井一一摇摇头：“做了点噩梦。后稷，你说硅基人会做噩梦吗？”
后稷不是硅基人，但是他知道答案：“硅基人睡眠状态下处于待机模式，大脑同时也在进行数据流处理，可以理解为碳基人的深度睡眠，不会做噩梦。”
好吧。井一一下床洗漱：“今天去飞船街看一眼。卖粮价应该能比飞船高点。交完税我去赶快把罐头卖光，买完我们想要的东西就回领地。”她想开了：“关心别人的生活没有意义，因为大家从来不是同类类比。”
Z3的无智元环境让她几乎忘了，智元联合体，归根结底是智元的世界。
出发去飞船街之前先去新聚源。井一一出门时符静还在休息，还好店铺录入了她的手环信息。井一一数了一下自己留在货架上的罐头，发现卖出去了大概20个。把货架补满，约克里也来到了店里。
这才早晨六点。是一位勤劳的先生。
他们简单交谈了一下，井一一带着一部分罐头离开新聚源，走在新纽莱特大街上。开门的餐厅不多，井一一进了其中一家，他们卖各种烩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