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傅莹看过他的作品之后,他也没心思问她对自己这些作品如何评价,反正他认定她是“欣赏”自己才华的。他急急让她坐到自己平日坐的椅子上,然后命太监研磨准备。
傅莹不知弘历此举有何目的,见他让自己坐在他的椅子上,因觉得不合规矩,便不肯坐下。弘历把她拉过来,双手搭在她肩上,摁在椅子上,道:“不用拘这些俗礼,我让你坐便坐下。”
看弘历是认真的,傅莹也就不以为意了,坐在那里,回头问站在身边的弘历道:“你让太监研磨,又让我坐在此处,可是要我写字?”
弘历笑道:“我福晋果然聪慧,你可知你九岁那年汗阿玛突然到访你府上之事?”
九岁一般都有记忆,更何况是当时的雍亲王到访,这自然令原主难忘,傅莹遂点了点头。
“当时汗阿玛把你的字拿回来,对着我等兄弟好一通批评,说我等字体丑陋不堪,不及一女童。”
原主的书法她见识过,确实不错,但她还是自谦道:“那不过是圣上想激励四阿哥好好练字罢,倒未必真的好。”
弘历忙摆手道:“哪里,是真的好,比我强许多。我当时自愧不如,自然是勤加练习。”
说完他自己感叹了一声,道:“那时我只是深叹写出那样有风骨之字的,竟是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可不曾想写这字的女子会自己未来之妻,若知今日,我便把汗阿玛当时带回来的字好好留下了。”
“此刻留下也不算晚,但不知四阿哥想让我写何字?”明白弘历让自己写字的缘由之后,傅莹忍不住笑着问道。
弘历凑到她身边,对她说道:“你可记得当时汗阿玛让你背一首诗,你背了圣祖的《古北口》,今日便再写这首诗吧。”
原主因此诗得到雍亲王的赞赏,诗文自然是记忆深刻。傅莹遂不慌不忙地拿起太监递来的黑漆描金管紫毫笔,蘸了蘸已磨好的墨汁,正要落笔,却听弘历自己已经将此诗背出:“断山逾古北,石壁开峻远。形胜固难凭,在德不在险。”
因书写的速度赶不上说话的速度,加上弘历执意要看自己的书法,那自然是得用心写,等他背出之后,自己才写完头一句诗。
等傅莹全部写完之后,弘历忍不住开口赞叹一番道:“傅莹你这字真颇有柳公权[1]之风,纵使男子也不如。”
傅莹自谦道:“我怎敢与柳公相较?不过是写着玩罢了。倒是四阿哥你背诵圣祖之诗如此流畅,令我深感意外。”
弘历不以为意道:“我幼时曾被祖父带在身边抚养过一段时间,深受祖父之恩,那时觉得祖父乃是世间至伟之人,便言行处处要以祖父为榜样,祖父所作之诗,自然要铭记于心。”
听弘历这么说,傅莹心想:“都说乾隆最敬爱的人是康熙,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弘历说完之后,又想起一事,看着傅莹道:“刚刚你和我说,你并无表字。今日我便赠你一表字,免得日后只呼你名。”
穿越过来之后,傅莹方才知道,古代同辈人之间多称字,直接称名是不礼貌表现,想他这样做,也是为尊重自己。于是点头高兴道:“那劳烦四阿哥为我取一表字了。”
弘历接过傅莹手中之笔,想了想写下“婉仪”两个字。
傅莹看着弘历写下的那两个字,心想:“想必这两字是他对自己的映象吧。仪态温婉,这也不过是我装出来的,他肯定不知道我心里想过的事儿。不过,不知道也好,反正在古代装淑女会讨人喜欢就是了。”
想完,傅莹又笑着说道:“这下好了,以后四阿哥叫我‘婉仪’即可。”
弘历颇有些得意地看着傅莹,道:“那好婉仪,我还要将这篇《汉武帝论》完成,你可愿意在此陪我。”
傅莹从椅子上站起来,福了福回道:“婉仪愿意。”
说完,傅莹走到玉枝那里,让她把自己的蒙语书籍拿来,然后在乐善堂陪弘历“写作业”。
注释:1.柳公权:唐朝着名书法家。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出现的诗文确实是乾隆写的,乾隆将自己登基之前写的诗文统统都收集起来,编到《乐善堂全集》中。不过,小米从网上查的原文木有标点,所以就只能自己断句了,如果断错了,读者巨巨们不要见怪啊,因为古诗文方面,小米还是比较小白的。那篇《关山月》小米确实很喜欢,所以就全文搬上(本人厚脸皮表示,没有水文,绝对没有水……)。至于乾隆爷的文学水平嘛,仁者见仁啦。
第21章
傅莹以为陪弘历“写作业”就是抽空帮他磨个墨,扮演个“红袖添香”的角色。哪知弘历并不让她磨墨、添香,说这些都是下人们干的,让她坐在一旁看书即可。
弘历这么一说,傅莹头一回才知道文人们向往的“红袖添香夜读书”中的“红袖”,在某些男人眼中并不是与自己举案齐眉的妻子应该干的事情。
感到得意之余,傅莹坐在一旁的案几上,翻着蒙语书。小太监们给她还有弘历端上夏日消暑的西瓜,外加各种点心。有吃有喝,还有“小鲜肉”在不远处“直播写作业”,傅莹觉得这样也蛮不错的。
傅莹摇着玉净拿来的缂丝牡丹花蝶乌木雕花柄团扇,偶尔停下来翻个书页,听到蚊子声,便放下扇子和书籍,站起来和丫鬟们赶蚊子去。
担心打扰到弘历,她看见蚊子,就只是拿扇子赶去,并不用手掌去拍。大约知道她是在干什么,弘历并不好奇,依旧伏在案上,努力思考。
傅莹见他有时执笔思考,有时又埋头书写。大约是写得不满,意便将纸团儿成一团抛到一边。没用多久她就见到案上已有不少纸团儿。大概他身边的太监知道弘历向来如此,书案上的诸多纸团儿一直没有人收拾。
傅莹见弘历那苦思冥想的样子,想起现代自己上学写作文时的痛苦,打算给他排解排解。于是走到弘历身边,摇着团扇对他说道:“四阿哥可是卡……文思不畅?”
她本来想说“卡文”,但觉得“卡文”这个词好像是现代词语,于是忙改变过来。即便原主古文水平不错,但还是会受自己这个现代人的语言影响。
弘历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傅莹,对她说道:“没什么,往日写文也常常如此。反反复复,否定诸多方才能完成一篇。”
傅莹点了点头,道:“写文不易,此事急不得,慢慢来总能完成,我会在此一直陪着四阿哥的。”说完,自己回坐到椅子上,继续翻那本书。
看了一会儿,傅莹困意袭来。看着书上的蒙文,越看越像细小的虫子,终于支持不住,将书放到一边,趴在旁边的小案上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过来,看到弘历书案上放的那盏羊角灯已经灭了,书案收拾得整整齐齐,椅子上已经没有了人。
不见了弘历,傅莹一惊,忙左右环视,却看见他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两人之间隔着小案,他正在拿着自己的书看。
见傅莹醒了,弘历放下那本蒙语书。
傅莹有些慌了,本来是自己陪人家“写作业”的,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
她忙起身道歉:“四阿哥,我突然困乏,就忍不住趴在这案上睡着了……”
“无妨,这是我疏忽了。本知你这几日劳累,还让你陪我,早知如此,应让你留在内室休息。”
说完,他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继续道:“我已完成那篇《汉武帝论》,在这里多留无益,随我回去休息吧。”
看弘历并没有追究,傅莹松了一口气。虽说自结婚以来,弘历别说责备她了,连个稍严肃的表情在她面前都没有露过,可一想到他未来的身份,她终究还是有些畏惧的。
出了屋子,傅莹看到外面暗得不见半点落日的光辉,府里上下已点了灯,想必时辰肯定不早了。
傅莹故意走在弘历后面,小声责备玉净玉枝二人道:“你们也真是的,四阿哥写完也不将我推醒。”
玉净颇有委屈地回道:“我本来是想推醒格……福晋的,哪知四阿哥摆手不让我们叫醒你。反而拿起福晋的书,自个儿坐在那里看起来,我们也只好作罢。”
听是弘历不让她们叫醒自己的,傅莹也不好多说什么,而是问二人道:“那我睡了多久?”
“小半个时辰吧。”玉枝回道。
小半个时辰就是不到一个小时,那自己睡得也是够久的了,傅莹有些郁闷。
她不明白为何弘历完成“作业”不把自己叫醒?古代毕竟是男权社会,自己虽然有幸当了妻,那也不得不入乡随俗地以丈夫为先。他犯不着为了自己好睡,而坐在旁边一直等候。
这样的做法,不太符合她认为的乾隆皇帝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做派。
打了个盹儿之后,傅莹晚上睡觉时已觉得没那么困了。她想起今日见过的弘历的诸位小老婆们,除了觉得她们风姿各有不同外,那个找侧福晋为自己分忧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于是,她对仰面躺在自己身边的弘历说道:“我见四阿哥这里的几位格格极好,不知四阿哥能否提拔她们其中一二人为侧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