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亲吻过的蝴蝶,红得刺目,停留在他的眼角,宛若一滴凄艳的血泪。
曲黛黛收回目光,一手扶着腰,慢慢地蹲下.身子,在地上的一堆白衣里,捞出一面金色的令牌。
她将这面金令握在手心里,抬步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一片片黑沉沉的,过不久,这最浓烈的黑暗过去,曙光就会破开天际,照亮蝴蝶谷的每一个角落。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犹泛着湿气,枝头的梅花经过雨水一夜的敲打,半是零落,陷入污泥,半是红艳,更为妖灼。
曲黛黛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体的不适,踩着布满泥泞的路面,回了一趟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贵妃趴在她的床上,正呼呼大睡着,见她进来,它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迷迷糊糊地“喵”了一声。
曲黛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可带的,花九箫送她的那些绫罗绸缎华美首饰,她不是不想带着,只是那些东西过于贵重,带在身上难免会引人注目。
曲黛黛的目光停留在桌子上,那里摆在一只银色的镂空熏球,这个熏球也是花九箫送的,不用说,亦是价值连城。
曲黛黛走过去,将熏球拿起,挂在自己的腰间。
贵妃大抵是察觉了她的去意,撑着肥嘟嘟的身体,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她脚步,喵了好几声。
曲黛黛俯身将它抱在怀里,拿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小声道:“贵妃,我走了。”
贵妃努力地蹭着她的掌心,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曲黛黛将贵妃放下,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屋子。这一去,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曲黛黛走到谷口时,天色已经微微亮,远方的山脉初显轮廓,寂静的空气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从耳畔划过的风声。
自从蝴蝶谷加强守卫后,谷口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这些侍卫轮班值守,尽职尽责,远远瞧见她来了,眼中腾起警惕之色。
“见过黛黛小姐,请问黛黛小姐这一大早是……”其中一名侍卫疑惑地开口。
曲黛黛抬手,亮出掌心的蝴蝶金令:“师父命我出谷办事。”
“可谷主和黛黛小姐大婚在即,谷主怎会此时放黛黛小姐离开?”侍卫再三确认,曲黛黛手中拿着的,的确是花九箫的蝴蝶金令,侍卫想不通,为何花九箫此时命她出谷。
曲黛黛招招手,侍卫凑过来,曲黛黛在他耳边低声道:“师父命我所办之事十分隐秘,为此已经筹备了许久,如此大张旗鼓地准备成亲事宜,实为掩人耳目。今日我出谷一事,望你们替我保守秘密,你知,我知,师父知,切莫再对旁人提起。待我完成任务,定会在师父面前表彰你们,记下一功。”
曲黛黛神色认真,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况且花九箫武功高强,从未有人能在他手里偷到过东西,他们一时想不到,也不敢相信,这面蝴蝶金令是曲黛黛从花九箫手里偷过来的。
“黛黛小姐您稍等,属下需亲自向谷主求证。”侍卫还是比较谨慎的,毕竟曲黛黛是花九箫亲自下令要严加看守的。
曲黛黛大大方方地点头:“你去吧。”
两名侍卫,留下一名守着谷口,另一人往芳华小筑的方向飞奔而去。
留下的那人看着曲黛黛,曲黛黛抬起头,与他对视。过了一会儿,侍卫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曲黛黛朝前走了两步,忽然指着他身后,面色一变,大声道:“那是什么人!”
侍卫下意识地回头,曲黛黛飞快地并起两指,啪啪在他身上点了数下。她的指力连花九箫都能点住,更何况是这种看大门的侍卫。
“黛黛小姐,你……”那侍卫满面惊愕之色。
“对不住了,为了避免花九箫迁怒于你,你受点苦吧。”曲黛黛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在手中掂了掂,拍在侍卫的脑袋上。
她怕花九箫杀了这侍卫,因此下了比较重的手。
侍卫倒在地上,曲黛黛试了试他的鼻息,人还活着,她放下心来,趁着没人来,快速离开了蝴蝶谷。
走的是小路,路上虽荆棘遍布,但距离近,她又走得快,太阳还没升起来,她就彻底走出了蝴蝶谷的范围。
第74章 春宵一梦转瞬空
烛火彻底燃到了尽头, “噗”的一声,最后一点火光熄灭,屋内登时陷入一片幽暗。窗户半开半掩,风从缝隙中吹进来, 敲击着珠帘, 发出一阵叮当轻响。
轻音入梦, 梦境迷离。
花九箫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浓烈的黑暗霎时褪尽, 梦境里凌乱的光影逐渐消弭, 只余眼前红纱飘扬。
脑袋有些昏沉, 他用手揉了揉眉心,扶着额头自榻上坐起。想起昨夜的放纵, 他的双眼不由泛起温柔的波光,下意识地扫向身边。
被子微微隆起, 还泛着余温,被子的下方却是空荡荡的。
花九箫抬手,将被子掀开。
大红色的床单上铺着一面雪白的帕子, 帕子的中心, 染了斑驳的血迹,如一团团红梅,在雪地里灼灼地盛放着。
花九箫的心头宛若被泼了一罐子蜜, 嘴角忍不住扬起, 眼底皆是柔情蜜意。
“黛黛。”他转头温声朝帐外唤道。
唤了好几声, 皆没有人回应。
这一大早上的,又折腾了大半夜,她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
花九箫皱了下眉头,拂开幔帐,捡起地上的衣裳,往身上套。
忽然,他的动作一顿,衣服从手中滑了出去。
蝴蝶金令不见了。
花九箫的心底蓦地一惊,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的冷风,像是一下子拂进了他的心底,透着一阵阵冰凉。
过了一会儿,他仿若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将衣服穿在身上,只是嘴角扬起的弧度一点点地僵硬了下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风好像停了,这会儿不管是珠帘敲击的声音,还是谷内回荡的金铃声都已消失不见。
空气里泛着一股沉闷,这沉闷仿佛一下子堆在了花九箫的心口,重如千斤。
架子上摆放着的蜡烛托座里堆满红泪,一缕缕白烟腾空而起,待最后一丝余热消失,连白烟也没了。
花九箫眸底温柔的波光,随着消失的白烟,一下子冻结起来,冷凝的冰层下方,似有暗流涌动。
他穿过珠帘,走到窗户边,打开了窗门,一股沁着湿意的寒气扑面而来。
屋外,天已经亮了,黎明的曙光破开黑暗,照在枝头。经历一夜风吹雨打的红梅,开得愈发得清艳。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花九箫面无表情地打开屋门,门口站着一名侍卫,他似乎有些焦急,见了他,连忙单膝跪下,抱拳道:“启禀谷主,方才黛黛小姐持着一面蝴蝶金令意欲出谷,她说此事是谷主授意,属下特来求证。”
花九箫尚未开口,沈流云带着一队人马面色匆匆地冲进院内,见花九箫站在廊下,他愣了一愣,连礼节都顾不上了,疾声道:“谷主,方才属下带着人巡逻到谷口,见一名侍卫满头是血的昏倒在地。”
***
大雨过后,天色放晴,金色的日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投射在蝴蝶谷的每一个角落,将蝴蝶谷照得一片透亮。
枝头的红梅经过雨水的浇灌,在风中舒展着柔嫩的花瓣,一眼望过去,满目灼灼燃烧的红艳,比花九箫的红衣还要烈上几分。
半开的窗户中,映出花九箫的身影,花九箫坐在珠帘后,沉默地盯着跪在珠帘外的两人。
他的面颊十分白皙,那白像是浸了雪色,泛着冷意,偏偏眼尾处栖着一只鲜红的蝴蝶,美艳中透着凌厉的杀气。
跪在他面前的是守着谷口的侍卫,他们也没想到,守了这么多日,竟叫自己碰上这等倒霉事。
其中一名侍卫满头是血,暗红的血迹已经凝固了,他瑟瑟发抖地垂着脑袋,声音微颤地说道:“属下没有看住黛黛小姐,请谷主责罚。”
花九箫的目光落在他脸侧的血迹上,他的脑袋是曲黛黛砸破的,曲黛黛的心思,他又如何不知。她是怕他迁怒。
在她的心底,他就是这样滥杀无辜的大魔头,宁可自己下了狠手,为这名侍卫博一线生机。
花九箫搭在床畔的手缓缓握成一个拳头,手背的青筋鼓起,看起来有些狰狞。
明明窗户是开的,还有寒风灌进来,可空气里沉闷极了,谁也不敢大口呼吸。
“起来,找个大夫,将头上的伤处理一下。”半晌,花九箫淡漠的声音从珠帘后飘了出来,打破了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闷。
侍卫难以置信地抬起脑袋,还以为自己惊慌过度,听错了。他身边的同伴见他呆愣没有反应,猛地推了他一下。
侍卫如梦初醒,连忙伏地跪谢:“属下多谢谷主不杀之恩!”
沈流云进来时,见花九箫没有迁怒那名侍卫,有些意外。看来,这些日子曲黛黛的确改变了花九箫很多,花九箫向来以心狠手辣闻名,对待自己人也是赏罚分明,若是搁在以前,这般失职的侍卫,多半是要被丢去喂蛇的。
沈流云定了定神,抱拳道:“谷主,人手已经分拨派了出去,各地的密信也已发了出去,相信过不久,就会有黛黛小姐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