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黛黛深吸一口气:“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百姓注定有此一场浩劫,我也无能为力。”
每一个时代,都会有战争,累累尸骨,是掌权者踏上权势巅峰的踏脚石。曲黛黛不是神,她已经极尽能力去阻止这场浩劫了。
“多说无益。”花九箫打断二人的对话,看了曲黛黛一眼,“黛黛,师父变个好看的戏法给你看。”
说话间,他抬起手臂,五指张开,泛着金色光芒的粉末从他的掌中落下,纷纷扬扬,被风一吹,散入空气中。
一股极为浓烈的幽香,飘至曲黛黛的鼻端。曲黛黛轻轻嗅了一口,只觉得这幽香犹如烈酒,醺得她一阵飘然。
花九箫取出一枚丹丸,抵在她的唇畔,低声道:“张口吞下。”
曲黛黛依言照做,丹丸入口即化,泛着一丝丝清凉和甘甜。这丹丸入口,她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她似乎听到了振翅的声音。
也许是她的错觉吧,蝴蝶振翅的声音是听不见的。
大片大片的蝴蝶,从阳光的深处飞了过来,密密麻麻,像是风掀起一片花海,卷来无数片花瓣。它们在风中翩翩起舞,被阳光镀上浅金色的光晕,颜色绚丽的翅膀交织一片,流光溢彩。
曲黛黛惊呆了。除了在梦中那一次,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鬼蝶,它们成群结队的,朝着这边飞过来,如华美精致的绸缎,缓缓在天幕下展开。
如此地令人惊艳,又如此地叫人震撼。
原书中,十四岁的黛黛,逃出黑风门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无数鬼蝶在火光中翩翩起舞的一幕,那个红衣男人仿佛是蝴蝶的化身,叫她看了一眼,便心甘情愿地献祭了自己的一生。
鬼蝶带有剧毒,振翅飞过的地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便是这一声惨叫,叫所有人如梦初醒,纷纷转身奔逃。
花九箫抓紧曲黛黛的手,朝着鬼蝶来的方向奔去。方跑了几步,一道银色的剑光横亘在二人身前。
叶雪幽一手撑伞,一手握紧软剑,神色冰冷,眼眸幽深,紧紧盯着曲黛黛。
花九箫朝他挥出一掌,叶雪幽不避不闪,手中长剑挽出剑花。霎时间,剑光闪烁,乱影翩飞。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他们的动作极快,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曲黛黛站在阳光底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人缠斗的身影,手心里沁出一层冷汗。忽然,一缕血色喷溅而出,落在她胸前的衣襟上。
曲黛黛伸出手,指尖沾了一滴血珠,血珠还是温热的,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滴落,不知是花九箫的,还是叶雪幽的。
曲黛黛的心脏突突的跳动着,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她张了张口,想唤花九箫,声音到了嘴边,又被她咽回去。
就在她几乎快要站立不住的时候,红影绕至她身边,染满鲜血的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拽着她就跑。
曲黛黛看了花九箫一眼,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跟着他一起跑。高墙的外面是湛蓝的天空,鸟儿扇着翅膀,自云层中掠过。
无数追兵跟随在他们身后,追在最前面的是叶雪幽。他的白衣上染满了血,远远望去,就像大片的红梅开在了雪地上。
他眼神阴鸷,冰冷的眸光锁着曲黛黛的身影,眼底掀起惊涛骇浪。花九箫带着曲黛黛奔至墙下,揽住她的腰身,纵身而起。
叶雪幽伸出手,想要抓住曲黛黛的手,胸前被软剑贯穿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痛,令他的眼前黑了一黑,动作凝滞了一瞬。
花九箫太狠,竟徒手折断了他的软剑,抓着断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便是这凝滞的一瞬,叶雪幽只抓住了一截鲜红的衣摆,“刺啦”一声,衣摆从他手中滑出,曲黛黛仿佛化作了一只翩飞的红蝶,彻底飞出了他的掌心。
叶雪幽望着她消失在碧空下的身影,目眦欲裂。鲜血的流失令他眼前一阵晕眩,他伸出手,扶住了墙壁。
待晕眩减淡,他松开右手,掌心处躺着一块碎裂的红缎。红缎是从曲黛黛的衣服上扯下来的,上面还有金色的丝线织成的图案,依稀能看得出来是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
“噗——”叶雪幽盯着这块红色的衣角,胸腔内气血急剧地翻涌着,再也忍不住,一口血箭自喉中喷薄而出。
……
……
花九箫抱着曲黛黛掠下高墙后,数道身影围拢到他们身边,走在最前面的沈流云抱拳道:“谷主,马车已经备好,请谷主先走,属下带人断后。”
曲黛黛扶着花九箫,朝着马车走去。
二人坐进马车后,车夫扬起马鞭,落在马臀上,一声呵斥:“驾!”
车轱辘带起一阵烟尘,碾着细碎的石子,沿着平缓的车道,疾驶而去。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曲黛黛打起帘子,让天光落入马车中。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风景,她坐在车窗边,想起什么,急忙握起花九箫的手,放到眼前。
方才花九箫抱着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源源不断的热流自他的掌中溢出,透过她层层叠叠的衣裳,传来一阵黏湿。
花九箫顺着她的力道,无奈的摊开掌心,看清他掌中被剑刃割裂开来的一道巨大的鲜红伤口,曲黛黛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花九箫为了能顺利混进神殿,没有带他的蝴蝶弯刀,他居然徒手去抓叶雪幽的软剑。
这一剑伤可见骨,猩红的血肉往外翻卷着,无数鲜血争先恐后自他的掌心涌出,不到片刻功夫,见他的手掌染得一片血红。
曲黛黛的心也宛若被人猛地割出了一道伤口。
看见曲黛黛眼角通红,隐约要哭的样子,花九箫伸出另一只还算完好的手,抚了抚她的眼角,低声哄道:“没事,不过是一道剑伤,死不了,叶雪幽他伤得比我还重。”
他只是手掌被划了一剑,叶雪幽可是胸膛被戳了一剑,估计要躺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
曲黛黛眼睛更红了几分。什么叫不过是一道剑伤?这剑伤再深一分,能削掉他的半块手掌。一名刀客,最重要的是他的手,没有了这只手,他以后还怎么握刀。
明明伤得这么严重,他却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不知道是他天性如此薄凉,连待自己都这么心狠,还是不忍她为他伤心。
第116章 v章
“别哭, 你一哭,眼泪会掉进我的伤口里。”花九箫最见不得她哭,她一哭,他的心都要跟着揪成一团,他低声笑着, 凑近她的耳畔,“要哭的话, 把眼泪都留到床榻之间,如果那时能把黛黛弄哭,我会很高兴的……”
把曲黛黛欺负到掉眼泪,这是花九箫很早很早就想做的一件事。
他嗓音低沉, 吐息之间,泛着入骨的缠绵, 喷洒在她的脖颈处。
曲黛黛的脸轰的一下红了,丢开他的手, 怒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耍流氓!”
她脸上又羞又恼, 手下的动作却藏着几分温柔, 说是丢开, 其实是轻轻地松开,生怕动作大一点, 将伤口撕裂的更深。
花九箫看出她真的有些恼了, 佯作一脸痛苦的样子, 自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事实上, 他手掌间的伤口的确是很疼的,他又不是石头做的,也是血肉之躯,只是当杀手当久了,已经习惯了疼痛,更习惯了独自去舔舐伤口。
花九箫一呼痛,曲黛黛便顾不上生气了。花九箫是杀手,受过很多伤,疼痛早已令他习以为常,能让他痛得出声,可见这伤口有多厉害。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掌,问:“带药了吗?”
花九箫打开抽屉,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江湖中人见惯腥风血雨,有经验的都会随身带着各种药物。
曲黛黛跟着他那么久,能分辨一些药物的用途,不用花九箫说明,一眼便找出止血药和金创药。
马车上没有清水,曲黛黛只好先撒上药粉,再在伤口的边缘裹上干净的布。自始至终,她的动作都非常小心,唯恐弄疼他的手。
花九箫见她低垂着眉眼,一脸认真的神情,一颗心宛若浸在春水里,柔波荡漾,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她的眼角。
曲黛黛抬起头来,被他亲过的眼角湿漉漉的。
花九箫看到她这个样子,更是欢喜不已,若非手掌伤了,真恨不得将她就此吞吃入腹。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了蝴蝶谷。
侍从打开车帘,曲黛黛小心翼翼地扶着花九箫下了马车。
琉璃和明珠迎上来,对着他们施了一礼,她们笑容和煦,神色自然,仿佛她不是出逃五年,而是出门远游了一趟。
芳华小筑的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青色的瓦,白色的墙,庭前的花和树,甚至水里游曳而过的红鲤,都像是从来没有变过,以至于曲黛黛站在庭前的那一瞬,产生了从未离开过的错觉。
琉璃和明珠扶着花九箫离开后,曲黛黛脚步一转,去了一趟她曾住过的屋子。
屋子没有上锁,曲黛黛推开屋门,原以为会有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整间屋子纤尘不染,陈设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包括床上叠起的被子,桌子上摆着的茶盏,几乎没有被人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