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究竟鸣幽为何要打破封印,引出这一系列祸事呢?”
书生浅笑,叹道:“需你知晓时,你必定要知晓。只是真相往往残酷,须得你足够坚强,可以护这一方土地。”
方未晚听后不免感伤:从前鸣幽那么细心教她,可到现在,她却连纵云都——若不是连书生都肯定她是鬼王这个事实,她恐怕真的会觉得自己是个冒牌货。
书生见她面色发黑,便知她在想什么丧气之事,于是安慰道:“方姑娘也不必过分感伤。以此情势看来,不日你便要窥见天道,到时候,所有的真相都昭然若揭。”
方未晚记得鸣幽曾跟她说过那个“天道”,她以为就是曾救过她的那个长得很像冥都的地方。可今天书生不停地在提这个词,好像还有更深一层次的含义。她点点头不再过问,回首看了看被刀疤、鬼爪搀扶的鸣幽。
他的目光自是自始至终都系在她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
不论如何,她也得做到。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承受这样多了。
方未晚定了定心神,道:“可是,若你能窥见我与鸣幽都窥见不得的道,为何不是你来守护这青涛,还要鬼王何用?”
“两位鬼王降世并非是我一人能决定的。”书生摇头:“我虽为天道化身,却只有替它跑腿的份。而你们二人,则是它自己选择的结果。”
言罢,几人已来到冥都上方。万里高空中的移动宫殿,气氛有些紧张。
花瑾率一队留守的鬼差到结界入口处迎接二位鬼王,见连镇守癸雨榭几百年的承影都跟着一块回来了,便知事态比想象中的更加严重了。
“王上。”大部队单膝跪地给二人行礼,在被允许起身后,迅速围了上来。
“恶鬼已在来的路上,此刻可谓倾巢而出,加之十方阁的道士与它们沆瀣一气,今日起必是接连的恶战。”鸣幽手握尖枪挺直了胸膛,虽是身受重伤,可王者之尊却没受丝毫影响。他偏头将一头长发甩至身后,眸中闪烁着大战前如熊熊烈火般的杀意。他将尖枪重重竖在地上,大声道:“重鬼差听令,自今日起加派人手守住入口,逢归来的鬼差必严格放行。其余的人都到冥都重要关卡加固结界,守住冥都,以守为攻。九百年前我们将恶鬼流放至不毛之地,九百年后,我们照样可以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好!”一众鬼差热血沸腾,皆高高地举起手中武器,接二连三地呼喊。
鸣幽阖上眼睛,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颓色,而后便转身带着方未晚回了寝殿。
冥都如常,四处闪烁着荧荧的紫色光芒。这里是鬼差们休养生息的绝佳之所。方未晚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回过这个地方了。熟悉的桌椅、床榻,鸣幽亲笔写下的她的名字还在窗台上放着,丝毫未着尘土。
只是如今,她们的处境未免有些窘迫了。
“未晚,别担心。”鸣幽自她身后走来,轻轻环住她的腰身:“只要你回来了,平安无事,剩下的事情都不用担心。”
他的气息很微弱,又有些紊乱,怎么能叫她不担心呢?连日来的逃亡让她心底隐隐升起些许烦躁来。她抓着鸣幽的手转过身面对着他,表情严肃得反常:“鸣幽,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想勉强自己把青涛每一寸土地的事情都扛在自己一个人肩膀上,那我是没办法不担心的。”
可近距离望着他深情又带着疲惫的目光,她又再狠不下心说什么威胁的话,只软下语气道:“时至今日,你还是这般讨厌,嘴里说着疼我护我,可却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想把我装进心里,就得先让我能走得进去。”
鸣幽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击中,有些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方未晚见他几次欲言又止,复又说道:“我知道,你又想拿出那一套什么我不想让你承受太多,不想让你太有压力,不想让你不快乐。如果是这样,那你一开始就不要告诉我我便是凝绝,不要拿我当作凝绝。若你觉得我不成,大可以就直接把我当成个一事无成的花瓶,养在你这深宫里。”
鸣幽被她的说法刺痛,连忙否认:“未晚,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也没有贬低自己的意思。”方未晚叹了口气,低头望着自己的指间,情绪更加低沉:“我在十方山的时候,一丁点鬼术也使不出了。体内的力量好像被锁住了,没有了。是啊,我不能陪你上阵杀敌,说是鬼王,却连刀疤、鬼爪甚至花瑾她们还不如。可是也没废物到这种程度吧。至少帮你分担一点心理压力,而不是让你小心翼翼地生怕我不开心,给你增加心理负担强吧?”
方未晚踮起脚尖,紧紧环住他的脖颈:“鸣幽,你不要这么自私好不好,至少也要给我一点被需求感。至少也要让我为你做点什么。爱别人是多幸福的事儿,你不能只顾着自己高兴。”
话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已经软得像空中漂浮的云,让鸣幽一颗坚韧了许久的心就要化掉了。
方未晚只感觉怀里的这个一直坚强、可靠的肩膀渐渐放松了下来,将重量分了一些压在了她肩上。
“未晚,对你,我从未小心翼翼过。”他的声音如同漆黑潮湿的夜,无声无息地浸湿了她的心:“你不知我每次见你,心里有多欢喜。你不必与我说什么,更不必刻意窝在我胸膛与我撒娇。只远远穿过人群投来一个眼神,便够我欢喜很久。所以对你,我只知全力以赴,却不会小心翼翼。只——”
话音未落,半空中忽然迸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似爆炸一般的天光照亮了整个冥都。
刀疤破门而入:“王上,恶鬼杀来了。并且……他们的身体好似无坚不摧。”
第47章 鬼王大人遭背叛
“召集所有人马,抵御外敌。”鸣幽猛然间眉峰凛冽, 放开方未晚的手转头要走。可未走出两步, 又迟疑地回过头来。
就这一瞬间,不知什么东西剧烈地撞击在了冥都的土地上。像地龙翻身一般,整个冥都被撞偏了许多。在屋内陈设剧烈摇晃了片刻后, 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往一个方向倾斜。爆炸的红光带着灼热的空气席卷而来, 好似已经突破了冥都的结界, 将原本笼罩在这片土地的宁静祥和的淡紫色流萤全部冲散。
这波恶鬼攻势太过猛烈。自方未晚来到冥都后, 鸣幽领导着鬼差们向来是成竹在胸,却是没有一日遇见过这样窘迫的境地。况且如今坚不可摧的冥都大抵结界已破,由于悬浮半空中,若恶鬼自四面八方围剿上来,便如同瓮中捉鳖,鬼差们想必无人能逃。
望着即将出门迎敌的鸣幽,方未晚忽然酸了鼻尖。
此时此刻,她心底埋藏的巨大恐惧虽然支配了几乎一切, 可她心头却是没有半分是在为了毫无自保能力的自己担忧的。
于天下存亡的怜悯之心亦然。
此刻望着鸣幽被火光映照的侧颜, 她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再多看他一眼,将他的容貌牢牢记在心里面。
可能此一去, 便再见不到面了。
方未晚从小到大,在别人眼中都是钢筋铁骨一般的存在。从未染过病痛、从没有受过伤。因此,她不管是心智还是身体,都要比一般的女孩子坚强很多。
可现如今,面对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 她竟这样无助。
因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离别竟是这样一种撕心裂肺的存在。
鸣幽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出现在脑海里,就会让她不可抑制地流出眼泪来。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既不能让时间停止,也不能与他一齐上阵厮杀。
多么可笑啊。
便在此时,愣怔怔瞧了她许久的鸣幽,忽然朝她伸过了左手。
“来,未晚。”这三个字无比坚定地从他的薄唇吐出,未带一丝迟疑。
方未晚恍惚了一下,眨眼的同时,一滴泪砸在地上。
鸣幽咬了咬牙,太阳穴微微地凸了起来——眼睁睁看着她掉眼泪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无异是最残忍的酷刑:“我们一起去看看。”
方未晚几乎是跑着到他身边,将自己的小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傻丫头,哭什么。”鸣幽话间喉咙亦有些哽咽。他右手持枪,抬起左手,用手背把她脸上的泪痕拭干,期间并没一刻放下她的手:“我会陪你,到生命最后一刻。”
方未晚紧紧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暗自点点头:若生命多一刻,我便陪你一刻。
鬼王府邸外的土地,较里面更为恐怖。
冥都的结界终究还是破了,破了一个巨大的洞。
鬼爪用自己的修为苦苦地堵着那个缺口,而承影带着一大队人马已经出了结界,此时正踏云浮在半空与恶鬼们周旋着。
方未晚抬手遮在眼眶,抬头去看空中的情形。
很意外的,经过剧烈的冲突之后,外面好像进入了休战的状态。方未晚看到门神灵泉站在众恶鬼阵前,身姿妖娆地在与承影说着什么,并时不时地瞟向方未晚的方向。
紧接着,承影也回过头将目光投射过来,眼中带着深深的疑虑与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