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晚踉踉跄跄爬上一块巨石,抬头望去,就见画舫二楼强光闪过,那二人亦冲破窗子斗到了空中。
方未晚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道:“他就是江临子,鸣幽小心!”
鸣幽朝她微微颔首,左手掐诀,周身已被刚猛的紫色鬼气环绕,灌满真气的枪尖亦如同星辰般闪耀。他双眸杀气凛凛,左右飞驰,杀招不断朝江廷打出,不遗余力。
而江廷左右躲闪,长剑出鞘,亦是行云流水般一套十方剑法。两道真气相撞之处,引得周遭空气剧烈震颤起来,江面亦惊起了滔天大浪。
第40章 晋/江首发,请支持正版
江廷气势汹汹,本纯净入水的气海此时凶猛地翻腾着。他的剑招阴狠无比, 咄咄逼人。上一次在应鹿山中封印缺口时, 方未晚曾见过他的剑法。那时他挽起的剑花秀美而凌厉,是清澈的冰蓝色。而此时他的剑光与衣袂,甚至眉角发间都带上了猩红, 挽起的剑花亦十分妖冶, 明显已是走火入魔之势。
他受了恶鬼之气侵蚀, 内息肯定不纯, 可看一招一式中,功力却是暴涨。但即使剑招威力大增,对身体消耗也大。尤其修道之人,体内至阳之气掺不得半点瑕疵。如此打下去,他不管是赢是输,对身体的损耗想必是难以填补的。
本是一条战线上的盟友,如今拔刀相向,方未晚看得心高高悬了起来。她很好奇, 灵泉自冥都离开之时已身受重伤, 鬼气亦被她吸得快要干涸。从前江廷剑法卓越、剑意凌人,又是在十方山上, 怎会被个落魄的门神所伤?
可她忽然又联想起方才江廷说的话来。这九百年间,他应总是在换年轻道士的身子以保容颜不老。若诚如他所说,渡魂之事极难办到,说不准灵泉就是用他们反面之界的肉身来引诱江廷的。
也许在他试着将魂魄渡进那肉身中时,才受了这样的伤。更说不准, 炎染此举是想迷惑江廷的心智,让他直接变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如此想来,那肉身也许不能再找了。若她也用了那肉身固魂,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她抬起头望向鸣幽,抿紧的唇线带着不可言说的苦涩。
而鸣幽这边虽应对起来从容不迫,紫色战枪在他皓腕间翻转穿刺着,好似九天炸裂的闪电一般。
大抵是为看清江廷的身法,他御鬼气于双目,墨色的眸子在夜色中十分耀眼,如空中闪亮的星辰。战枪所过之处,留下淡淡的紫色光痕。招式交错得多了,光痕交织在一起,恍若垂下的天河映着天上的繁星朗月,万分唯美。
江廷见他使长/枪,便放弃以霸道的内息与他较量,虚晃一招,足下一点提剑疾走近身与他相搏。然而鸣幽的战枪早便得了神识,收放自如,就好像不用刻意执拿便进可攻、退可守。近身处,二人掌风对峙,你来我往,一时间亦难分胜负。
如此也占不得上风,江廷一时间怒火冲天。他咬破舌尖飞速掐诀,双手一挥,整个人燃起了一团烈焰。火势熊熊,火光似灵蛇探出,嘶嘶地吐着红信。他站在火蛇正中,双眸是血一般的赤红,踏着火云如同祝融临凡。
电光火石之间,火蛇朝鸣幽猛地一窜,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他吞噬。森长的獠牙险些触碰到他的衣角。鸣幽一个旋身堪堪避开攻势,纵起祥光朝不远处的江面行去。江廷此时已丧失全部理智,驭着火蛇穷追不舍,二人转眼又斗到了江面之上。
这般触目惊心叫方未晚十足捏了一把冷汗。她只恨自己下午将真气耗尽,此时不能上前帮忙。若下午没有强行出手对付石四方,这会儿她只要能加入战局,二人肯定不会缠斗如此之久。
只见鸣幽收了身法一个俯冲,如光箭一般直直来到江面。紧接着身形一顿,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掠过水面,一条鬼气所化的紫色巨龙立刻嘶吼成形,五爪尖利,龙须随风翻卷,好不威风。
随即,江面上的水忽然震颤起来。无数水流和着紫色的鬼气牵绕而起,迅速将那方才还只有轮廓的巨龙填满,顷刻间冻成冰棱。一条栩栩如生的冰龙蜿蜒而上,与江廷的火蛇轰的一声撞在一起。
冰龙冲破了火蛇,顿时江面火光似箭,如同流星陨落。飞溅的火花落下,眼看着就要将江岸停靠的小船一一焚毁,就见半空中,一道泠然的剑气似飞虹般闪过。一个白衣道士左手掐诀,右手剑气横扫,立刻就是个冰蓝色屏障,将落下的火球全部兜住,化为乌有。
方未晚定睛一看,来人身着十方阁道袍,一脸正气,内息刚猛,虽十分瘦削,却手执一把巨剑扛在肩上,看起来极不协调。
“师尊,缺口爆裂开了,无数小鬼从里面涌出来,就快进城了!”那人高喊一声,一跃来到空中,道:“恐怕炎染也快出来了!”
“什么?”江廷一惊,眉峰高高挑了起来:“随我去看看!”
鸣幽立刻收了冰龙,与南歌大喝道:“将所有鬼差集结起来,去城郊!”
言罢,他一纵身,也往缺口处行去。
方未晚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往哪走才好。犹豫了片刻,她叹了口气,仍是放心不下鸣幽,拔腿朝东郊跑去。
画舫往东城门这一路,正巧经过青州知府衙门。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许多道士连道袍尚未来得及穿好,便拎着剑纵云去缺口杀恶鬼。方未晚跑起来比他们慢很多,想搭个顺风云,却又谁也不认识。情急之下,也想驭鬼气于双腿,试试能不能自己悟出一套身法来。结果体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真气,她足下就是一窜,一下子到了半空。可鬼气又突然不见,她飞速就往下掉,正掉在一个道姑的云上。
许是这道姑功夫也不到家,她这一砸,云立刻矮了半截。那道姑回头一脸惊诧地看了看她,用现代的话说,大概就是“一脸懵逼”。
方未晚无奈,只好厚着脸皮挠了挠后脑勺,笑道:“这位道友,我怕是身法不太过关,真气一会儿灵一会儿不灵。还请道友捎我一段,一同到东郊斩妖除魔。”
道姑白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把她扔下去,只多驭了些真气在云上,往东郊赶。
目的地已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厮杀声兵器相撞的声音。兴许是在人间界的缘故,这一战较冥都那一次规模要大得多,满眼望去全是道士与恶鬼,还夹杂着一部分穿着道袍的僵尸。
想必是道士不敌恶鬼惨遭杀害,又受了流出的鬼气侵蚀,才起了尸。
方才还是并肩作战的同门兄弟,这会儿就要拔剑相向,人群中不免哀嚎遍野。
而那蓝色光球,也就是封印缺口,仍然在往外不断地冒着恶鬼。本来晴朗无云的天空此时全被血腥鬼气覆盖,一片黑压压。
这位道姑也是个巾帼英雄,二话不说收了身法就加入了战局。方未晚鬼气尚未恢复,没有盲目杀上去,而是绕着人群爬上一个小山坡,想看看鸣幽的位置。
光球外,忽起一道冲天的紫色屏障,流转着耀眼的光芒。方未晚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来到近前的瞬间,体内鬼气竟神奇地翻涌起来。
“未晚,你来做什么?”鸣幽一手撑着屏障,一手击杀小鬼,语气甚是急切。
“凝绝,回去!”江廷亦守在缺口外助战。他已请出镇魂玺,借着那宝物的灵力尽力封锁缺口。
可前些日子石四方指使小鬼们都将自己的鬼气输送到缺口上,这封印已被豁出了很大的口子,一时间就连镇魂玺亦无可奈何。
“我来帮忙。”方未晚两步来到鸣幽身旁,将鬼气在体内运转一个大周天,存贮在丹田处,继而以双手均匀地输送出去,覆在了鸣幽的屏障上。
果然,小鬼冒出的频率变低了些许。
“未晚,回画舫等我好吗?”鸣幽仍不愿让她面对如此紧急的状况,几枪清空了她身旁的小鬼,蹙眉道:“我一定平安回去。”
江廷闻言,立刻大喝一声,道:“你们够了吧!都何时了,还在此卿卿我我?”
方未晚一怔,专心撑着屏障不再说话。
正在此刻,一个低沉的声音自缺口中传来:“哈哈哈哈,经了九百年,你们三人竟仍毫无长进。”
这声音洪如鸣钟,好似不是从耳膜灌进脑海,而是直直击进人身体一般。方未晚听后立刻头皮发麻,自心底升起一股惧意。
鸣幽冷冷挑起唇角,低声道:“炎染。”
“尔等不配与本尊说话。”蓝色光球中,渐渐显现出一个强壮有力的身影。他头上长有两个锋利的角,身上长袍猎猎,仅从轮廓便能看出,那人浑身筋肉交错,灵力非凡。他的身影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甚至连一双赤红的眼睛都能看清楚。他直直地望向方未晚,意味深长道:“许久不见,你变化颇大。”
方未晚心底虽打鼓,却不能输在阵势,只好拿出鬼王应有的态度,冷然道:“劳你记挂了。九百年一晃而过,我却连你的样貌都不甚有印象。若非你今日来此哗众取宠,我连你这号人怕都忘却了。”
“你不用费尽心思来激怒我。”炎染低低地笑了两声,抬起右手紧握成拳,半晌,又陡然松开,道:“如今你失了通天的灵力,我也尚不能从封印中脱身而出。你我也算半个惺惺相惜,又何必强撑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