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侯爷坐在马车里,被夸得飘飘然,他很意外,三女儿竟然办出了这么漂亮的事情。
一回到侯府赵侯爷就问起来三小姐此时在哪里,赵夫人哀叹一声:“语儿今日来忙着赈灾济贫,几乎都瘦脱了形了!饭都顾不上吃,还要被家里人误会,她今儿早上实在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我已派人看着她在屋子里休息,今日是不许她再出去劳心劳力了!”
赵侯爷十分欣慰,亲自去赵令语的院子里瞧了她一番,轻声说道:“你不愧为爹的好女儿,爹知道你委屈,帮着你娘打理家中事物,上下都多有埋怨,可你一心为大局着想,今日你替爹爹立了功,皇上他老人家都亲口夸赞爹爹仁爱,爹爹明白语儿的苦心,你可有喜欢的东西爹爹着人去安排!”
赵令语含泪道:“自从语儿回到侯府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语儿自小没能得到好的教诲,自知无能,不能为爹娘分忧,虽爹娘不跟语儿计较,但为人子女哪里有不给父母分忧的道理?语儿只是尽自己所能罢了,不敢求爹爹的赏赐。”
赵侯爷心中打手感动,把赵令语揽在怀里:“好闺女!你若是再说这样的话,爹爹要愧疚死了!你的丫鬟呢?”
铃儿赶紧上去:“老爷,奴婢铃儿听您吩咐。”
“你家小姐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你日日陪伴在侧,想必最是清楚了。”
铃儿低头唯唯诺诺地说:“老爷问话,奴婢不敢欺瞒。三小姐日常心疼老爷在外辛苦,一向都很俭省,时时教导奴婢莫要铺张浪费,奴婢倒是听小姐提到过几句,小姐很喜欢大小姐屋子里的那只红色的鸟儿,那鸟儿会说话,还会唱歌,颜色稀奇得很,但三小姐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那是大小姐的东西……”
赵令语立即打断她:“铃儿,莫要乱说!大姐姐的东西我怎会肖想?”
赵夫人说道:“你为家里做了这样大一件事,莫说是一只鸟儿,就是十只金鸟儿,你大姐姐也是愿意让给你的,老爷,您说是不是?”
赵侯爷此时仍旧沉浸在被圣上以及百姓夸赞的喜悦里,下意识点头:“自当如此,回头我让人去把鸟儿取来给你玩。”
侯爷及夫人又说了几句话才走,他们刚走,赵令语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说说话装病还是很累的。
她端起碗喝了些水,铃儿轻笑:“三小姐,大小姐想必要气死了。那只鸟儿她日常都喜欢得很,当个宝贝似的,如今老爷要把这鸟儿拿给您,您说她会如何?”
赵令语摸着自己指甲上的蔻丹,气定神闲:“有她哭的时候。”
赵侯爷派人往令言的屋子里送了好几只珍稀的鸟儿,见令言不在屋子里,不顾丫鬟的阻止直接把令言的鸟儿拿去了令语的屋子里。
赵令语瞧着那在笼子里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红色鸟儿,确实生得很漂亮,但再漂亮也不过是只鸟儿,她根本就不喜欢鸟儿,挥手说道:“拿出来,弄死,毛扒光。”
铃儿赶紧打开笼子准备弄死这鸟儿,忽然红色鸟儿张开嘴喊道:“三小姐贱人!三小姐死贱人!”
赵令语气地立即站了起来:“你听听,那贱人的贱鸟儿在说什么?先停手,这话定是她教出来的,我倒要把鸟儿带到爹娘跟前,瞧她还如何解释!”
铃儿刚把鸟儿拿在手里,那鸟儿就说话了,因此她也吓了一跳,手一松那鸟儿直接扑棱棱飞出去了!
“抓住它抓住它!”赵令语抖着帕子指挥铃儿。
可惜,那鸟儿飞得极快,一边嘴里骂着“三小姐死贱人”一边朝赵令语飞去,小鸟儿身子极其灵活,嘴巴尖利,直接朝赵令语的脸上啄了上去!
赵令语疼得惨叫一声,气得发抖,铃儿又去外头叫了几个丫鬟一起才把鸟儿抓住。
“疯了,疯了,这贱鸟儿!杀了它,我说杀了它!”赵令语疯狂地捂着脸大喊。
铃儿劝道:“小姐,如今鸟儿也抓住了,若是杀死了反倒没有证据了,眼下这是您扳倒大小姐的一个好机会,不如先不要杀鸟,等老爷夫人瞧见这鸟是如何出口伤人之后再做定夺。”
赵令语冷静下来答应了,她捂着脸很快叫了大夫来看。
那边闹成一团的时候,赵令言正在陆吟朝的院子里。
前几日静妃娘娘托人带话,说很是喜欢令言的绣品,希望她帮自己绣一副贺岁图敬献给太后。
这事儿自然推脱不掉,令言打算请陆吟朝帮自己题一幅字做成绣样,一并绣到贺岁图上。
陆吟朝并未问及她要这字是做什么,只当她是要练习。
“言儿,我多写几幅你来选。”陆吟朝如今看她越发亲切,忍不住也这般称呼她。
令言很乖,点头坐在旁边吃他剥好的松子和白果,一边看着他在旁边写字。
陆吟朝这人身上有一股与旁人很不同的气韵,他做事看着慢里斯条,实在进退有度,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但从他写字时的模样就可以看得出来。
屋子里特意生了炉子,因为令言来了,钱妈妈多加了些炭,又去煮了一杯热豆浆,放了些葡萄干和红枣泥进去,倒是香甜温暖,令言吃得很是欢快。
她在旁边一边吃一边想,陆吟朝将来的妻子不知会是谁,他如此贴心,又将是那般高高在上的人,他的妻子一定是上辈子做了许多好事吧。
这样想着,令言觉得自己竟然有些嫉妒,为什么这样的好事轮不到自己?
可转念一想,自己凭什么呀,不过是侯府的养女,哪里有资格去肖想嫁给未来叱咤朝野的权重大臣?
再过不到半年,只怕她连给陆吟朝提鞋都不配!
想到给他提鞋,就想到他的日常起居,侯爷其实给陆吟朝安排了几个丫鬟近身伺候他的,可陆吟朝都给拒绝了,他的穿戴等各项事宜都是自己做的,浑身上下却都整整齐齐,衣衫透着股子好闻的皂角味儿,干干净净,朴实又舒服。
哪里像赵明宽?几个丫鬟追着他伺候也挡不住他动不动就一身臭汗味。
陆吟朝真是个好男儿,令言胡思乱想着,脸上竟然有些红了。
这被某人瞧见,停下了手中的笔:“言儿,可是有些热了?要不要打开些窗子?”
令言赶紧摇头:“没事没事,我喜欢这样。”
她低着头,脸上烧得更厉害,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竟然都想到哪里去了,真是不害臊!
令言装模作样地去翻陆吟朝桌上的书去看,那是一本日常杂记,出自前朝的一位诗人,主要记载的是与自己妻子日常的温馨小事,读来颇为有趣。
见令言去拿那本书,陆吟朝瞬间出声:“言儿,你,你要么看看其他的书?”
令言不解:“为什么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翻开了书,陆吟朝神色极其不自然,摸摸鼻子,继续低头写字。
书中啪嗒掉下来一支珠钗,碧玉制成,钗头缀了几朵水晶雕就的木槿花,轻轻一摇,有叮咚声响,看着清纯可爱,很得女儿家的喜欢。
令言一下子心中酸得克制不住,她装作毫不在意地把珠钗塞回去:“哦,表哥是怕我瞧见这东西呀,表哥有了喜欢的女子,特意准备了这样好看的珠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表哥,你把言儿想得也太小气了!”
陆吟朝原本心中的忐忑渐渐地冷却下来,他握着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若我是准备了这珠钗送给旁的姑娘,你不会不高兴么?”
令言低头去捡松子,捡起来一颗,又从指间滑落,她赶紧再次捡起来,语气轻松地说道:“不会啊,表哥迟早要娶妻生子,我祝表哥与未来表嫂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陆吟朝手中的笔越握越紧,墨汁从笔尖滴下来,晕染了纸张,白白浪费了一张纸,他也没有瞧见。
自己这珠钗准备了许久,是替旁人写了好些文章外加抄了好些书才换来的,可那日听她说七皇子送了她一大盒子宫里出来的首饰,他便拿不出手了。
这么普普通通的一支珠钗,她定然是瞧不上的。
自己待她的心意也从来不敢说出口,莫说春闱高中还需要一段时日,就算她的亲事能等到那时候,自己就一定会高中吗?
说到底,如今的他一无所有,连表白心迹的想法都不敢有。
而赵令言把珠钗塞回去之后,心中也有些难受。
陆吟朝这样的人物,哪个女人会不动心,尤其他待她这般温和,处处体贴,可自己哪里配得上他?
就算他真愿意娶了自己,可将来等他发迹之时,原本就孤身一人在朝堂打拼,妻子的身世再名不正言不顺,那对他更没有任何助益。
她配不上他。
令言有些出神,陆吟朝缓缓地说:“我也祝表妹与将来的夫婿连枝相依,同心永结。”
这话说完,两人都有些沉默,令言心中有气,忽然站起来把松子壳儿一丢,说道:“表哥,我先回去了,这字也不急于一时,若是你写好了我回头再来取。”
她直接出去叫上碧羽走了,陆吟朝听着外头鞋子踏在雪上的声音越来越小,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拿过来那支珠钗,瞧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