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这人是被故意培养得如此呢?
——被他那位好弟弟培养出来,专门送到他身边……打探消息。
……那这点肤浅的喜欢便一丝不剩,俱都转做了厌恶。
他那位好弟弟费了这么大的心思,他当然要物尽其用了。
*
梁玥那对恩爱鸳鸯后面还有这么纠葛全然不知。只是,韩王后去后,刘霸怕是有些不妙啊……
刘钦儿子不少,但能入得他眼的只有占嫡占长的刘登和韩王后的亲子刘霸。与名正言顺、人脉也广的刘登比来,刘霸最大的依仗,要数刘钦的宠爱了。
刘钦已经数次提起要将这个儿子立为世子,只是都被手下的臣子劝谏了住。
如今韩王后已故,没了她的枕头风,也不知刘霸的宠爱能维持多久……说起来,刘钦身体似乎有些不好了,听闻韩王后丧仪上,他当堂呕了一口血出来。
又想起了那本书中所言,刘登刘霸联手弑父……
梁玥扯了扯唇,却勾不出笑来,照这个趋势下去,这兄弟俩“联手”倒是不可能,可是“弑父”……还真是说不准。
刘钦对刘霸的偏爱毫不掩饰,她看着刘登这些年来,对他父亲的感情……就算是有,也只剩下恨了。
而刘登身为嫡长,又经营多年,极得大臣拥护,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刘钦几次想立世子都无疾而终。
如今韩王后没了,刘霸怕是也担心刘钦的宠爱日薄,说不准哪一天就对要求立嫡立长的大臣们妥协了。
——快了,再等不了多久,刘家就要乱了……她就要回去了……
前段时日,听见刘登以嘲笑的语气提起,赵兴竟建起了一支娘子军,“怕是手下没人,连女人都被他拉上战场了”。
梁玥几乎立即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三年未见,她现在应当长高了吧……说不定都要比她高了……
茗儿看着自家夫人呆呆出神的模样,心里一叹:今儿竹蝉苑那边传了喜讯,就是夫人再好性儿,这会儿也难免伤神。
“茗儿,替我研墨……茗儿?”
“是!”茗儿忙收敛心神:主子的事儿,可不是她们这些底下人能揣测的。
屏息凝神,提笔写了数张大字,梁玥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了起来——
不急,三年都过来了,最后这段时日,她还是忍得的。
第29章 嫂子
梁玥知道刘家兄弟俩不和,彼此算计不是什么奇事,但她着实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牵扯其中。
她脑中钝钝的疼,意识还有几分混沌,但另一人的呼吸却清晰可闻。
——另一个人?
梁玥猛地清醒过来,抬头看去,额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刘霸?!
梁玥伸手推了推他,刘霸却依旧阖着眼皮,纹丝不动,显然不是正常的睡过去。
这不是她的房间,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形,贸然出去,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
梁玥拧眉思索了片刻,抬手就去掐刘霸的人中。
刘霸若是清醒过来,自己出去,总比她擅自出门要好得多。
她按了一阵儿,刘霸仍是合眼安睡着。梁玥猜想刘霸怕是醒不来了。正待收手,她的手腕却被一只大掌握了住,梁玥看向腕间那只肤色稍深的手掌,顺着那手臂往上看去,对上了刘霸还带着几分茫然的目光。
这对异母兄弟长相其实有些相似,只是刘霸要比刘登多了几分稚嫩,像是每一家中都受尽宠爱的那个小儿子……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未等梁玥开口,刘霸却恍然意识到什么,被烫到一般,飞速收了手,整个人弹坐起来,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床头的一角,涨红了脸,似乎好半天才平静下了心情,就着姿势跪在床上行了个大礼,“子让见过大嫂!”
他这声音着实不小,梁玥被吓得差点去捂他的嘴。
她侧耳去听,外面倒没有因为刘霸的动静闹出什么骚乱来,这才松了口气。那边刘霸似乎也意识到如今的处境,脸上的红晕渐渐淡去,连唇上的血色也失了几分。
梁玥见状,多少有些慰藉,起码不是个不清楚情况的糊涂蛋,但她很快就轻松不起来了——
外面谈话声渐渐接近,显然有人正往这边走来。
“父王,儿臣见子让实在是忧思过度,深恐其伤了身体。故而让他喝了些安神的汤药,如今子让怕是睡着呢。”
这个声音十分耳熟,这些年来她每日都会听到……是她的“夫君”刘登,那被他称作“父王”的人,自然就是鄢王刘钦了。
梁玥脸色青青白白地变了一阵儿,她和刘霸如今这情形,若是被鄢王撞见了……
刘霸是孝期偷欢,偷的还是他嫂子,韩王后刚逝,如今鄢王对她正是追念的时候,刘霸闹出这一出来,失了鄢王的欢心、又违了礼道,今后怕是前程尽断,再无与刘登一争之力。
而她这个嫂子……区别就是怎么个死法罢了。
至于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做?
——穿着里衣躺在一张床上,还被鄢王亲自撞破……谁还关心你到底做没做过?
听着外边渐渐接近的声音,梁玥匆忙翻身下来:不管怎么说,先藏起来才是要紧事,只要不被鄢王亲眼撞破,事情总还有转圜余地的。
她正四下寻找藏身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屋里的装饰虽不少,却几乎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
听着那谈话声已经近到了门边,梁玥急得额上都有些冒汗。
刘霸却一把扯住了她的手,往床底下指了指。
梁玥不是没想到床底,只是那间隙看起来实在是太窄了,纵使她自诩身材纤瘦,对能不能钻进去也有些发怵。
不过,这会儿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梁玥当地躺下身来,往里蹭去。
……不出所料,卡住了。
这下可好,不仅进不去,而且出不来了。
门被推动的声音像是被放慢又放大,梁玥心中生出些绝望来。
“大嫂……得罪了。”耳边传来刘霸的声音,梁玥只觉得胸前后背一阵疼痛……倒是成功被推进了床底下。
她忍不住抬手护住自己的胸口,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床底下的空隙比看起来要大很多,一人躺在下面倒也宽敞,里面虽有灰尘,但好歹没什么虫鼠,等那疼痛缓了下来,梁玥也松了口气。
将梁玥推到床底下后,刘霸立刻转过身来,看着倒像是被门响声惊动,匆忙下床的模样。
他看见来人,眼眶红了红,喃喃道了一句,“……父亲。”
然后又想起什么,脸上顿显惭愧之色,就势跪下行礼道:“孩儿不孝,让父王忧心了。”
刘钦叹了一声,亲身上前扶起了这个儿子,起身间,一个玉簪从刘霸身上滑落,未跌倒地上,就被人接了住。
刘登看着手中的簪子,脸色一下子就沉了,本来四处找寻的目光也一下子就收了回去。
刘霸本来就在观察刘登的神色,见此心里也有了些底——
他还以为他这位兄长真就这么舍得呢……原来……
“多谢大哥,这个簪子,母亲生前极为喜爱……我平素将它带在身上,倒像是母亲仍在我身边一样……”
他说着眼眶含泪,就要伸手去拿拿簪子,刘登却是掌心一合,一下子攥了住。
刘霸语气中带些不解,“……大哥?”
就连刘钦也带着些疑惑看过来,刘登扯了扯唇,拉过刘霸的手,将簪子放了上去,嘱托道:“这般贵重的东西,子让可要收好才是。”
说话时,脸上已经是一副好哥哥的表情,至于心里如何咬牙,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床底的梁玥听了他们的对话,心里咯噔一下,小心地抬手,摸上自己的鬓发……上面空空如也……
刘钦倒是对小儿子的话没什么怀疑,韩王后爱俏,发饰手镯之流怕是自己都数不过来,刘钦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他拍了拍爱子的肩膀,沉声安慰了几句,刘霸也诺诺应是,只是语气中还带着些虚弱。
刘钦毕竟还有政务在身,不能在此呆上许久,不多时就要离去。刘霸称自己身体依旧不适,刘钦也就让他在此处多歇上一阵儿。
将父亲和大哥送走后,刘霸脸上的虚弱悲伤顿时褪去,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扇门,仿佛视线能够透过门看到离开的那两人一般。
父亲、大哥……
默默念过几次这个称呼,刘霸脸上闪过一丝讽刺。
顿了顿,他又低了头,看了手里的簪子,轻轻摩挲了两下,倏地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刘子瞻一向看不起这些小道,如今被逼得急了,竟倒是连这法子都使了出来……
他想也知道刘登一开始的打算,一个“孝期偷欢”的名头给他砸下来,刘钦定是要发怒的,他再趁机将事情在外面闹大,等到刘钦心软,外面的风声恐怕早已压不住了,刘钦就是想饶也饶不过他了。
而被偷的那个人,当是陆筠罢……整个邺城,谁人不知道清河侯刘登宠爱侧室,他刘登虽掉了如此大一个面子,但却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哪个男人会给自己扣这么大一顶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