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没有拦他,看着叔彦越过围墙,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轻轻松松地进了小院。
半晌过去了,穷奇抬手看了看,掌心的蛊纹还在,叔彦也还没出来。
他正不耐地打算干脆自己进去把那个胆敢给他下情蛊的家伙摁死,就看到叔彦一步三回头地出来了。
叔彦咳了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咳,那个……要不然我想办法把这个情蛊转移到我身上来?就别杀了罢……?”
穷奇不与他多说,直接拨开他,随意一掌就把面前的围墙像敲在豆腐上似的击得粉碎,提脚走了进去。
叔彦用折扇敲着手心,扼腕叹息。那样一个姿容绝世的美人儿,干什么不好,非想不开招惹这头凶兽,现在好了,马上要被辣手摧花了,可惜啊,可惜。
穷奇化为人身,又收敛了威压,闻声而来的护卫不知他的身份,纷纷喝骂着挥着武器冲过来。
院子里不自量力的小妖们,在穷奇面前连送菜都算不上,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倒下了。他脚步一刻不停,直接找到了阿婵的卧室。
阿婵被刚刚护卫的喊声吵醒,掀开被子直起身子。她感到掌心微微发热,心头一跳,正要下床去查看情况,卧室的门就“轰”地一声直接飞了出去。紧接着,一具扭断了脖子的雉鸡精尸体被随手扔了进来。
来人一身墨袍,衣摆隐隐有金色的暗纹。他俊美非凡,只是脸色不大爽快,沉着眉头微微眯着眼打量她。
只见垂着轻纱帐幔的床上,柔弱美丽的女子略带惊惶地拥着锦被。她一侧肩头的衣服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她的脸上犹带酣睡的晕红,一缕鬓发还略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穷奇以前从未注意过他人相貌的美丑,只关注对方力量是否值得他施舍眼神。但这一刻,可能真的是情蛊起了作用,他第一次产生了“这个人很美”的认知。
同时,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感受涌上他的心头:好像年幼时好奇之下吃的那枚青果子,酸酸涩涩;又好像与久远的梦中人久别重逢,自灵魂深处绵延出一股绵软的喜爱。
这对于穷奇来说着实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情蛊的作用,并不足以让他不忍取她的性命。但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实在是太过枯燥无聊了,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选择陷入沉睡的原因。如果不是被天界的人打扰,他大概能一直睡下去。
当初对上天界的那一战,还算有点意思,但天界损兵折将,大伤元气尚未恢复,现在估计也没几个能打的。穷奇咂咂嘴,觉得很是无趣。
能够让他产生情绪波动的事物实在太少了。
他此番并不关心情蛊连结的是谁,也不在意她有什么目的。她能让他产生异样的感觉,倒是可以留下她的命。
穷奇的一番想法,并没有表露在脸上。阿婵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一步步缓缓走过来,摆出最柔弱无害的姿态,娇娇怯怯地叫了一声“大人”。
穷奇走到床前,没什么感情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指尖摩挲着滑腻如凝脂的肌肤,果然让他心里那种奇异的感受更加清晰了。
阿婵面对那双冰冷的红瞳,心里不免紧张。她酝酿着情绪,打算哭诉苦衷卖一波惨,搏一搏他的怜惜。结果还没用她怎么酝酿,泪珠子就哗啦啦流下来了。
猝不及防的泪水流下带来的痒意让阿婵一愣。
上一个小千界里,她受猫妖身体的影响,导致她脾气上容易炸毛;而这个世界,花妖的身体好像……爱哭?
阿婵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穷奇扳着她脸的手指上。
他感受着手指上温热又微痒的触觉,心脏的酸涩感更甚几分,一双红瞳中央的瞳仁似乎缩了缩。他缓缓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仔细体会着自己的感受。
心口位置除了酸麻,好像还有一种令他隐隐兴奋起来痒意,属于凶兽血脉里的兽性鼓噪起来。穷奇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猎物的大猫,睁着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她稍微歪了歪头。
她看起来弱极了,也可怜极了,眼睛和鼻头都哭的红红的,却没有发出声音;沾着泪水的长长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不安地微微翕动着;
她的脖子纤细而白皙,因乖顺臣服地微低着头,而呈现出一个优美而脆弱的弧度。穷奇甚至能想象到自己把手附上去,手掌会感觉到她颈间跳动的脉搏,不需要花力气,就能轻松将之折断。
穷奇眸色渐深。
阿婵感觉钳制着自己脸颊的大手紧了紧,捏得她有点疼,自然而然地,眼泪落得更凶了。
穷奇明明血液里的某些冲动叫嚣着,令他想看她哭的更惨,手却比脑子更快地松了松。
···
叔彦不忍看到小美人儿惨遭毒手,因而没有跟进去,等在院外。
等了许久,穷奇终于出来了。他从倚靠着残垣断壁的姿势站直身体,刚想说什么,却被穷奇手上端着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穷奇依然是那副拽拽的样子,一只手里却托着个花盆。花盆里,一朵小白花娇娇弱弱地迎风摇曳。
穷奇带了个花妖回来的消息,在山上不胫而走。
叔彦既庆幸一位世间难寻的绝色美人没有就此香消玉殒,又不由得担忧穷奇身上的情蛊作用是不是要比他们想象中的大、这情蛊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
不过以穷奇的骄傲,他的决定,没有其他人插手的余地。叔彦也相信以穷奇的强大,是不会让情蛊控制心智的。
罢了罢了,穷奇的事儿还是让他自己看着办吧。叔彦现在有另一件头疼的事儿。
“要是红姚回来,可有的闹了……”
他的表妹红姚自从见了穷奇,一颗心就系在他身上,这么多年借着他和穷奇的关系,一直和他一起留在穷奇的山头。
细说起来,红姚不过是他的远房表妹,七拐八拐的勉强算是亲戚。但如今妖兽子嗣日渐稀少,怎么说都是青丘山的狐族,还是个小姑娘,因此他对红姚多有包容照拂。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别的女妖对穷奇有爱慕或是攀附的心思,但都被红姚霸道地挡了去。穷奇无所谓,乐得清静,对此没有说什么;叔彦见穷奇不在意,而红姚也没有做得太过,便没有多管。
渐渐地,女妖们都知道山上有个把穷奇守得死死的红姚,她还是穷奇唯一朋友九尾狐叔彦的表妹。再加上穷奇本来也不是好相与的,慢慢地就很少再有女妖妄图勾引穷奇了。
在穷奇和叔彦一个无视、一个纵容下,红姚逐渐成了众人默认的近似于山头女主人的角色,插手山上的部分琐碎事务。
叔彦有些头疼,红姚对穷奇有很深的执念,要是等她从青丘探亲回来,知道穷奇带了个娇美动人的小花妖回来,大概要疯。她不敢去缠穷奇,很大可能要来缠他。
叔彦觉得,要不最近下山走动走动吧?趁着红姚还没回来,赶紧溜。
···
穷奇坐在石桌前,撑着下巴不知在发什么呆。
熊妖为他把酒碗倒满,忽然听他问道:“养花需要喂她什么?”那花妖那么弱,恐怕还做不到辟谷。
熊妖一怔,便想到穷奇大人说的应该是他带回来的那个花妖。他回忆了一下山上的花妖树妖的生存方式,不确定道,“应该只要喂些水,有阳光就可以吧。”他想了想补充道,“山上的花妖都很喜欢喝灵露。”曾经有相好的花妖还央他给买呢,不过那东西贵得很,他节衣缩食了一阵子才换来还不如他手掌大的一小瓶。
穷奇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台,若有所思。
他的宝库里有不少好东西,穷奇翻了翻,还真从落灰的角落里找出几瓶灵露。
阿婵被穷奇一个手指头点为原形带回了他的居所,就摆在了窗台上,就好像真的是一盆普普通通的花。
花盆还是在阿婵刚醒来时那个房间里拿的,他随手把里头原来的花拔掉丢在一边,把她这朵小白花毫不温柔地怼了进去。
不同于穷奇兽形时呆的山洞,他人形时的住所还挺气派的,简直和皇宫有一拼。
阿婵一动不能动地已经在窗台上晒了一下午,叶子都有些无精打采蔫搭搭的。经历一天中太阳最足的时候被暴晒,她觉得自己干渴得不行,猜测这大概是穷奇故意这样折磨她,报复她下情蛊之仇。
尽管这朵柔弱的花已经严重缺水,空气也十分干燥,可是花瓣上竟然还欲坠不坠着几滴露珠。那是阿婵不受控制地哭出来的眼泪,她头一次知道花花草草竟然也能哭。
这幅花妖的身体实在太过爱哭,难受会哭,激动会哭,生气还会哭。阿婵先是难受得流眼泪,然后越哭越渴,但是又停不下来,于是争朵花暴躁起来,又被这幅身体气哭的时候,穷奇终于回来了。
穷奇随意地隔空一点,阿婵瞬间恢复人身,从窗台跌落下来,踉跄了一下扶着窗沿才勉强站稳身体。
她显得有些虚弱,脸色和唇色都略显苍白,睫毛上泪珠欲坠不坠。
穷奇坐在椅子上,看到她这样子,熟悉的悸动又在心脏上麻酥酥一片,搭在腿上的手下意识用食指在衣料上摩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