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半商场开门,等候已久的褚年就冲了进去。
买衣服还算顺利,褚年的原则是“简单”,一条黑色的长裤就搭配短袖衬衣就够了。最窘迫的事情发生在换衬衣的时候,褚年发现自己并没有给“余笑”穿上内衣。只能借口衣服不合适先走人,找了一家内衣品牌,买了一套内衣穿上,再找地方买衬衣。
衣服买好了,褚年又在导购小姐的建议下打算去买双鞋子,并且自不量力地看中了一双外表很美的鞋子。
七厘米高的尖头鞋踩在脚上勉强站直的一瞬间,褚年几乎想要惨叫出声。
小脚趾几乎是硬被拗了进去,和其他的脚趾紧紧地挤在了一起,这是穿鞋吗?这是上刑吧!还有这个永远找不到身体重心的坡度……
坐在鞋店里揉着脚,褚年突然愣了一下。
“我在干什么?逛街、买衣服、买高跟鞋,还在这里试新款?”他隐约觉得有点变态,却又觉得新奇和刺激,最后还是从鞋店里穿走了一双平跟鞋,鞋头上镶了一圈儿碎钻。
看一眼时间,褚年顾不上吃午饭,快步走进了可以提供化妆服务的化妆品店。
最后把口红画好,化妆师拿来了一把妆镜递给褚年。
“女士您就是皮肤有点干,以后要注意面部清洁和保湿,您的五官底子特别好,稍微一化妆就特别出彩……”
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褚年呆住了。
明艳又带一点妩媚,完全不是他记忆中余笑的样子。
这是余笑么?
这、这是他么?
他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脸,镜中人也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脸。
褚年又被吓到了。
镜中人也被吓到了。
看到自己服务的女士竟然有这么可爱的反应,旁边化妆的女孩儿也开心地笑了,顺便把自己刚刚成功推销出去的八九瓶化妆品飞快地扫码打了单子。
……
走在马路上,褚年都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目光是不一样的,他一会儿觉得是不是自己胸前的衬衣扣子太紧了,一会儿又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鞋子会打滑。
更重要的是那张脸,他一会儿想遮起来不让别人看见,一会儿又想露出来让所有人都看见……这种矛盾的心里让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越来越变态了。
余笑爸爸的学生开的工作室规模不大,就是在一个居民区外面的二层门面,两间门面打通,总共有二百多平的样子。
一楼放着各种各样的家装建材样品,二楼的一半是会客室,另一半又隔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个工作室,另一部分放了三张办公桌,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褚年未来要工作的地方了。
面试很顺利,余笑爸爸的学生,也就是那位“朱师兄”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说是面试,其实就是两个人互相恭维的闲聊。
褚年能感觉到朱师兄对“自己”很满意。
余笑毕业的学校不错,从前工作的地方也挺好,要不是在家里呆了三年出来,还真看不上这么个小地方,更不用说现在这个人是在池新这种大公司里打拼了三年的褚年。
“师妹啊,既然你看得起你师兄来这里工作,师兄也得照顾你一下,这样吧,虽然你已婚未孕,离职风险挺高的,但是你的能力确实不错嘛!嗯……”
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朱师兄沉吟了一番,说:“底薪四千,先试用三个月,试用期薪资发七成,怎么样?”
月薪,两千八。
褚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第13章 讨厌你的理由
劳动法规定试用期薪资最低不能超过正常薪资的80%并且不能低于所在城市最低工资标准,劳动法规定签合同一年以上三年以下的试用期不能超过两个月。
重新恢复了思考能力的褚年在思考,思考自己怎么没录音把这个“猪师兄”违法劳动法的种种行径录下来好敲他一笔。
对面,朱师兄脸上笑容憨厚可亲:
“师妹,你也别怪师兄给的低,师兄也是没办法,你看我们这办公室里是空的,其实有两个文员的……”
褚年愣了一下,脖子后面一阵发凉,经历过和余笑互换身体这种事儿,他对怪力乱神十分敏感。
朱师兄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继续说道:
“一个呢,是个孩子妈,每天三点半就得下班接孩子,今天说是去送合同了,下午直接就不回来了,一个人也就当半个用,另一个呢,刚入职两个月就怀孕了,动不动就请假,今天产检去了,有时候跟她说了第二天准备个合同,人家第二天干脆不来,我们也没办法。
师妹啊,你师哥我是真不容易,我也知道我试用期给你七成是太少了点,可你师哥我这个小设计室加上你找三个文员,成本确实太高了。”
要不是见惯了奇葩的客户,褚年现在就能跳起来把桌上的台灯砸在这个什么“猪师兄”的脸上。
别人是个孩子妈、是个孕妇,别人不能准时准点地出勤,跟他有什么关系?!哪条法律上规定了已婚未育的女性就成了高风险工作群体了?!
就因为结婚了没有生孩子就怕人生孩子不能工作?那每天还有人出车祸死了呢!为什么不说给开车上班的少发点钱!
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褚年的手指在他今天刚买的新裤子上抓紧又松开。
“合同的话,我们就先签半年……”
褚年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看着对面的男人:
“猪师兄,虽然你是我爸的学生,我不要求自己会有什么优待,可我也不是傻子白让人占便宜的。我明说了吧,我是需要这份工作,可我无论是学历还是能力都没差什么,想要一个劳动法要求基准线上的工作不过分吧?还是我妈的态度让你有了什么误解,让你以为我为了这么一份工作就得低三下四自折身价?”
他褚年!受不了这个气!
拿出手机,褚年拨通了余笑妈妈的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褚年的嘴一瘪,说话就带了哭腔:
“妈,我爸这个姓朱的学生是不是跟我爸有仇?不然他怎么用一个月两千块的工资来羞辱我呢?我爸真没做什么对不起全家的事儿吗?妈,他就给我开两千……”
喊出第二声妈的时候,褚年真的差点哭出来,太苦了,刚刚看着这个人理直气壮说自己一个月就赚两千八的时候,一股寒意从褚年的骨头缝儿里透了出来。
褚年的父母是双职工,从小就教育他要光耀门楣,要奋发努力,所以褚年靠近了一所211大学之后还憋着劲儿考了研究生,工作也找的是全国有名的大企业,在他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他想都不敢想自己会找一份三千块钱月薪都不到的工作。
可就在刚刚,他被人标了这样的一个价格。
与学历、能力、品行、工作态度都没有关系,只因为他现在是个结婚后还没生孩子的女人,只因为其他女人因为产育而影响了工作,他就变得如此廉价。
廉价!
他可以吃苦可以受罪可以在酒桌上连吹十瓶绿棒子讨好客户!他可以熬三天三夜赶一份计划案!他可以被上司直接把项目书拍在脸上!他可以卑鄙下贱不择手段!他不可以容忍自己这么廉价!
绝不!
朱师兄急了,他主动提出来给余笑提供一份工作,自然有想卖余笑爸爸一份人情的心思在里面,怎么现在这么一闹倒成了他没理了呢?工资低是他的错吗?这样吃穿不愁几年不工作的,突然想找份儿活儿不也就是打发一下时间、挂个地方交一下五险一金?听语气倒是能给他做多大贡献一样!
他还委屈呢!
“师娘,师娘你听我说,这事儿不是余笑师妹说的这样,我就是……我就是跟师妹开个玩笑”
电话那边,余笑的妈妈说:“唉,笑笑,你别任性,你师兄能给你这么一份工作,你得好好谢谢人家,怎么还使起性子了?你把手机给你师兄……”
最后几个字,真是在对女儿的嗔怨里暗含惊雷。
褚年听得头发一麻,连忙把手机递给了朱师兄。
……
余笑和傅锦颜约的时间是下午,这并不是余笑有意要逃班,而是傅锦颜并不愿意在晚上和“褚年”约见。
作为一个单身到现在的独立女性,傅锦颜划定自己与“朋友夫”之间的距离大概比美俄关系还远。
中午的时候余笑就离开了公司,在去赭阳出差之前他确实有两个合作方应该拜访一下,抓紧时间跑完了两个地方,余笑赶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到了一家咖啡厅。
“一杯冰美式,一杯拿铁,再加一块黑森林。”
拿铁是给自己要的,冰美式和蛋糕是傅锦颜要的。
每次和朋友们出来,余笑都是点菜的那一个,就因为她能记住其他人的口味。
傅锦颜远远地就看见了褚年,走近之后她忍不住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见余笑。
“褚先生,只有你一个人?”
“是,咖啡和点心都是我点的。”看见自己的挚友,余笑脸上的笑容真诚又灿烂,如果是从前,她们甚至会拥抱一下,好在她还知道自己是在褚年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