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历练——”林菀声音拔高了一些, “苏长老为何要选在酆都?盛仙门的诸位长老可知情?”
一旁盛仙门几位长老眉头一皱:“酆都?这是怎么回事?”
“此是我与盛兄商量后决定的。”苏长老奇怪道, “盛兄难道没和诸位说吗?”
林菀冷笑一声, 好一个推得一干二净:“盛掌门他人呢?”
“此事至始至终都是苏长老一人在说,我们从未见过盛掌门, 就连凌潇也只是临历练前收到了一封信并未见到人。”林菀道, “盛掌门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 是两个月前赴江陵青阳派的茶会, 此次茶会他原本不打算去, 是苏长老的信让他改变了主意。”
苏长老表情未变:“菀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菀抬眼和苏长老对视:“盛掌门在你手里吧。凌潇收到的那封信也是你写的。”
苏长老对盛掌门足够了解,他们相识多年,曾经还一起进过酆都,只要苏长老想, 仿一封信并不是难事。
凌潇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拔出腰间长剑对着苏长老:“我师傅在何处?”
“凌潇!”盛仙门的长老对他摇摇头,他明面上虽还维持着客气,但脸色明显没有刚刚好,似强压着怒气。
苏长老脸上仍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菀一字一句道:“你想杀了我们。”
苏长老敛了笑意,露出一丝伤心的表情:“菀儿这话太诛心了。我与师弟自幼相识,情同手足,你们是他的弟子,我平日连重话都舍不得说,又怎么可能伤害你们?”
“因为只要杀了我们,斗城的事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林菀顿了一下,“苏长老干的那些好事,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斗城一事至今仍历历在目。在场这些弟子中就有当初跟江舟一道进城的,他们除过无数次邪,从未遇见像斗城那样的,整座城只活下来了一个人。
“其实在去紫云镇前,我们什么都没查到,一直以为是潘王爷得了邪法用活人养邪。”林菀道,“如果不是苏长老故意把江舟引去紫云镇,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们也许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苏长老眉头一拧,喝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诬陷门内长老是要受重罚的!”
林菀缓缓抬起眼:“那斗城的百姓们呢?苏长老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你又该受什么样的罚?”
苏长老冷哼一声:“简直一派胡言!我堂堂逍遥门执事长老为什么要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林菀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道:“你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偏偏在大计将成时,我们进了斗城还从里面救出白沂,让你之前的准备通通化为泡影。你难道不恨我们吗?你恨!所以你想杀了我们,既是恨我们坏你事也是怕我们迟早查到你。”
“可惜啊,苏长老你太心急了,不小心在酆都露了一个大破绽。”林菀道,“不然我们根本就不会猜到——斗城是活人祭,而你就是幕后真凶。”
苏长老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正常:“活人祭手稿早已被毁,世上根本就没人能使出活人祭。”
“是吗?”傅予安淡淡地瞥了一眼苏长老,“既已被毁,苏长老又是如何知道的?”
高台之上其他两派的掌门、长老听到这里,总算是听明白了——说的是当年被封入禁地那位修炼的邪术。
当年的事没人知晓其中具体,只知道那位犯了大错,用邪术杀害了百余名百姓,那邪术也随着主人被封禁地而被毁,除了逍遥门再无人知晓。
“他说的不错!苏兄又是怎么知道的?”一旁盛仙门长老从听见盛掌门在苏长老手里时,就已经面露不快了,此时话语间更是怒气难掩,“苏兄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交代?给盛仙门一个交代?”
苏长老沉默不语,紧紧盯着林菀。
“手稿的确是被毁了,但也留下了一部分,就在掌门的书房中。你在酆都使用活人祭,无疑是亲口承认自己是逍遥门的人。”林菀迎着苏长老的视线,那种熟悉的、阴狠的感觉再次将她包裹,她知道他们猜对了,“黑衣人既能知道这等秘事,那他在门内地位一定不低,这也符合我们最开始的猜想——黑衣人在修真界地位非凡,他杀我们是为了瞒下斗城一事。”
“斗城死了足足好几万人,这件事一旦被查出来,苏长老就会和那位一样,终生被封无妄台下。你先后拿有幸、有万做幌子迷惑我们,不得不说的确很成功,在去酆都之前我都以为黑衣人是有幸,是他告诉了潘王爷邪法。后来我们又猜测有两个黑衣人,而有万就是其中之一,怀疑他暗中与其他门派勾结。我们万万没想到他‘勾结’的人是苏长老。”
林菀望向高台之上:“苏长老,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啊。”
苏长老盯着林菀突然笑起来,他站在高台之上白袍被风吹得猎猎翻飞,半晌,他脸上露出阴鸷的神色:“你果然得他真传,一样的让人厌恶。”
林菀突然想起黑衣人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以及话里藏都藏不住的恨意。
他恨师傅。
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
“你不是一向以自己为重吗?”苏长老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会去斗城?为什么会用借烟问怨?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傅予安和江舟往前一步,齐齐挡着林菀身前。江舟提醒道:“苏长老还是省点力气,傅师弟刺的那一剑想必还没好吧?”
苏长老转眸看向江舟,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把你当亲传弟子对待,叫你去查那件事也是想给你机会。中秋前你回来说没找到线索时,我就决定放过你了,可谁知道你转头就背着我偷偷去查!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珍惜……”
“那么多条命,我不可能不查。”江舟平静地望了一眼他,“死又有何惧。”
苏长老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不止,好一会儿才道:“你就不曾后悔过?”
“该后悔的人是你!”
空中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一个身着金红色衣袍的中年男人走上高台,指着苏长老怒骂道:“苏语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狗杂碎!你害死宋兄还不够吗?你到底想害死多少人才肯罢休?”
苏长老浑身一僵,愣愣地看着盛掌门:“你说什么?”
盛掌门不屑道:“就凭你这个狗杂碎也想将我困死在阵法里?”
苏长老吼道:“什么叫‘害死宋兄还不够’?”
“你以为当年你在酆都染上的那些尸气是怎么消失的?要不是宋兄全都引到自己体内,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废话?”盛掌门咳了几声,缓了一会儿又道,“他为了不让尸气传染给其他人,这些年对外说是四处游历去了,实则是躲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靠修为强压着体内的尸气,只要他能控制住尸气就会回去看你们,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四年前养了一个怨灵,后来命它去了斗城潘王府,你想用它做引子设下活人祭,可惜没过多久那怨灵就死在了潘王府中,你真以为你做的这些能瞒天过海吗?宋兄一身修为都用来压制尸气,他为了不让你犯下重错,不惜用全部修为毁了那怨灵,而他自己也因为修为耗尽被尸气吞噬。”
“这些事他从未向他人提及过,如果不是实在撑不了,就连我他也不会说。”盛掌门道,“他怕你执迷不悟,还会再犯错,让我一定要帮他看好你,切莫让你走上歧途。如果不是因为宋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能让我大老远跑去参加那小门小派的茶会?”
盛掌门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砸向苏长老:“他就因为幼时受过你照顾,心里一直感激着你,处处为你着想,就连死前也在担心你。可你呢?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置修真界于水深火热之中,我问你,你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苏长老看着掌心里的那块玉佩,猛地抬起头道:“闭嘴!你想骗我?不可能!”
盛掌门嘲讽道:“你配吗?”
“有万!”苏长老语调一扬,“废物当得太久习惯了吗?还不滚出来!”
有万带着有幸从人群里掠出来,两人默默地站在苏长老身旁。
苏长老取出一道纸符定在有幸胸口处,指着盛掌门:“快!给我杀了他!不对!把他们全都给我杀了!”
随着纸符定在有幸心口处,有万浑身上下冒出浓郁的怨气,渐渐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众弟子见状纷纷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苏长老和有万。其他几处山峰还不知晓这边的事,仍能听见弟子们的欢呼声。
傅予安看着这一幕眼眸眯了眯,侧头对两人道:“是控丹术。”
林菀心头一震,控丹术也是邪术。此术需要两人方能成,一人充当“容器”,一人充当傀儡,施术者用“容器”来炼傀儡的金丹,修为提升要比傀儡自己修炼快得多。
那有幸……
“看来有幸早就已经死了。”江舟道,“难怪有万这些年迟迟不结丹……”
其实他早就结了丹,却被苏长老取了出去,放在有幸身体里。难怪他二人总是形影不离,有万对有幸格外小心,因为有幸一旦出事,他的金丹也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