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棠挑眉,看向冯玲:“我可没觉得和你说不到一起去,那些文官家的小姐根本不同我说话,你虽是冷嘲热讽,可还就爱盯着我说话。何况,听君一席话……我现在都开始欣赏你了。”
冯玲冷哼:“是吗?我可一点都看不出来!不知道是谁,平日里傲得跟鹅一样!”
段棠笑了起来:“对啊!不知道是谁,平日里傲得跟鹅一样,都是用下巴和我说话!明明自己自小习武,壮得像头牛,却天天拿个团扇,装得弱柳扶风的,还天天喊我段铁牛!谁铁牛谁知道啊!就问你装得累不累啊?”
“你!”冯玲咬牙,“你以为我想啊!……呃,谁像你啊!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让你爹惯着你,你也不看看你的名声烂成什么样了,不怪人家要退亲……咳咳咳咳……”冯玲知道说错了话,垂着眼偷看了段棠一眼。
段棠不想再和任何人讨论退亲这件事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接什么话了。
冯玲想起身告辞,可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好半晌才开口道:“你要是真明白了我的意思,就帮我劝劝阿桢。”
段棠嗤笑了一声:“今天我才答应了他来劝劝你。”
冯桢道;“不管如何,我也是不可能改主意了,否则以后只怕我们兄妹几个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段棠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你现在想改主意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真的打算破釜沉舟……我今日来此,本也没打算几句话就劝你改了主意,但是阿桢着急的都哭了,我不来看看,总也说不过去。”
冯玲心里知道她对自己的弟弟历来也是不错,一时讪讪:“我也非不知好歹之人,你的好意,今日我也心领了。”
段棠却垂下眼,轻声道:“他虽是个太监,但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既是现在跟了他,就和他好好过,不能说举案齐眉,可最少不要在他手里吃苦头。你说太监不能把你怎样,还是太天真,真正成婚后,还是要收起你千金大小姐的脾气,不要轻视了他。这些生理上有残缺的人,内心必然敏感,自卑至极却又极强的自尊。”
“他是个打小伺候人的人,能如此得宠,不知道多少个玲珑心思,不说你的一言一行,便你的一个眼神,他们都能感觉些许端倪来,你真心真意的比什么都强,万不可自作聪明和他耍心眼。”
冯玲疑虑的看段棠:“你怎么那么了解?”
段棠有心得意,可面对这般的得意,也没有往日的逗她的心情了。当年在孤儿院,与多少问题少年相处,也是读过好多本心理书籍的。孤儿院里可不光是健康的孩子,更多的是有残缺或是智力有问题的孩子,所以,要学会如何相处,第一肯定是要有耐心多相处,不能有脾气,一定是真心是假意,小孩子的第六感更敏感。
段棠抿了抿唇:“知道就是知道,你管我怎么知道。”
冯玲被段棠给了一句,不怒反倒沉默了片刻,又小声道:“还有什么?”
段棠噎住,对冯玲很是刮目相看,她可是最爱摆大小姐架子,没想到这件事上居然能拉下来脸问,想来虽然嘴硬,看起来坚强,可心里到底是忐忑不安居多,一时间说不出的滋味。
冯玲等了段棠一会,有些不耐道:“你到底说不说。”
段棠道:“他不欠你,你别觉得你是下嫁,或是受了天大的委曲。他与你父亲做了交易,你们家得了好处,这事是你家心甘情愿的,你们既然得了他的好处,那么他不欠你什么,你要摆正你的心。虽然他是宫里出来的,可听说也是个受宠的有品级的公公,撇去身上的残缺不说,他的条件并不比你家差多少,说不得你家里要一直依仗他,或者你爹那样的性子……你要真心的尊重他。”
冯玲沉默了片刻:“再多说一些,说清楚一些。”
一天前,段棠都想不到自己能和冯玲心平气和的坐在酒楼里上一上人生课,可明明知道好为人师是病,对上那双期待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对付姨娘庶子的那一套都收起来,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爹察觉不到。可这个是个陌生人,他与你没有感情,你假若说爱他,那就必须从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事实,不然就别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冯玲骤然站起身来,怒道:“我怎么可能说爱他!你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段棠惊奇道:“我打个比方啊!哎?害羞了?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和夫君说爱就不知羞耻?我还知道好多不知羞耻的事,你要不要听?”
“他还不是我夫君呢!你有嘴说,我也没耳朵听!”冯玲冷哼一声,恼羞成怒甩袖朝外走,走了一半又站住了,“我那里有一套珊瑚首饰,你不是最喜欢大红色吗,一会我让人给你送家去。”话毕头也不回朝外走。
冯桢却在此时从门外冲了进来,拽住冯玲的胳膊,无头苍蝇一般朝外撞:“快走快走……我们走!”
冯玲皱眉,甩开了冯桢:“出了什么事!”
冯桢急声道:“那林监军今晚就要迎娶你!”
一墙之隔,秦肃托着下巴坐在桌前,听见外面‘咚咚咚’的下楼声,也没有动。
陈镇江一个人守在秦肃身侧,垂眼看向秦肃,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发出声音来。
秦肃等外面的彻底的安静了,才端起一盏茶来,轻轻的抿了一口:“什么茶?”
陈镇江轻声道道:“瓜片。”
秦肃道:“太淡了。”
陈镇江道:“这是清茶,沈大夫最近不许你饮浓茶。”
秦肃低笑了一声,侧目看向陈镇江:“你觉得她说得对吗?”
陈镇江斟酌了片刻:“不知道王爷问得是那句?”
秦肃沉默了片刻:“所有的。”
陈镇江想了想才道:“不见得全对,也不见得不对,这些话……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秦肃勾唇笑了笑:“你没有残缺,肯定不明白。”沉默了片刻,又道,“她可真聪明啊。”
陈镇江忙道:“这倒是,看起来还不错,虽然没什么规矩教养,好在心善……”
秦肃道:“慧极必伤啊……这话也有道理。”
陈镇江微微一愣:“王爷,其实她与我们并不相干……”
秦肃不等陈镇江说完,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第31章 冤家路窄啦
春末时分,花枝多数已凋零。
顾氏一族在顾纪安回到石江城后,大宴宾客有三日。
顾老夫人这三日,几乎将石江城未定亲的小姐见了遍,这事倒不是刻意为之。顾纪安退亲之事全城皆知,这退亲顾家没等顾纪安回来就办好了,顾家只剩孤儿寡母,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这正赶上顾氏一族的宴请,有适龄小姐的人家,都想将自家的姑娘带到顾老夫人眼前转一转,万一得了顾老夫人的青眼,那这亲事就十有八九了。
顾纪安从京城回来后,郭氏没有理由继续留下,便带着盈娘回了家。顾纪安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泡在衙里,晚了就干脆宿在府衙,这个家倒是比顾纪安回来前还要冷清。
申时刚过,顾纪安难得的早早的从衙里回来了,最近这段时间忙于石江城的军需后防,已有五日不曾回家。顾老夫人得知顾纪安回来,也很高兴,忙让人把炖好的汤盛出来,亲自给顾纪安送了过去。
常宁穿过长廊,拿着一张帖子,快步走进书房:“大人。”
顾纪安俊美的脸上满是疲惫,闭目坐在摇椅上,并未睁眼:“什么事?”
常宁道:“林监军方才送了一张帖子。”
顾纪安皱眉,有些不耐:“为何送帖子?”
常宁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要娶妻,宴席定在今晚。”
顾纪安这才睁开眼,冷笑:“不去。”
常宁舒了一口气,忙道:“对对对,我也觉得大人不该去,一个太监还娶什么妻,听说小王爷也在,似乎是打算亲自给他证婚,这不是胡闹吗?冯家那么个没脸没皮的,能把嫡女送去给太监。”
顾纪安再次躺了回去,长出了一口气:“銮驾到了安延府,现在大家都知道圣驾在那边,这两天打听消息的人一定不少,家中闭门谢客。”
“大人放心,一早就安排好门房了。”常宁说完,便朝外走。
顾纪安却骤然坐起身来:“回来。”
常宁不明所以,再次走了回去:“大人,怎么了,可还是有别的吩咐。”
顾纪安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你方才说,林贤之娶的是谁?”
常宁打开帖子:“冯守备家的嫡女冯玲。”
顾纪安若有所思:“既是冯桢的亲姐姐,那冯家可有宴请?”
“这小的哪里知道……该是没有,谁给太监送个女儿,还宴请四邻,这也忒不要脸了!……若冯家真要请客,以冯守备的为人,怎么会落下咱们家?”常宁停了停又道,“林监军的帖子既然送到咱们家,只怕这石江城的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该收到了。”
顾纪安道:“帖子拿来。”
常宁双手递了过去,他抬眼偷看顾纪安的拿着帖子辗转反侧的看,福临心智,斟酌道:“大人,段千户父子如今都不在家,想来只会送礼,人肯定是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