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葭惊诧地侧过头: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也会有睁眼说瞎话的时候。
秦淑妃看着两人,嵌了宝石的长指甲从高宗皇帝的衣袖处轻划过,叹息道:“原来太子殿下的身体能康复,是因为孝敏公主。真没想到,孝敏公主还是这样的福星。”
高宗皇帝听罢,眉头一拧,看向司徒衍的眼眸里,若有深思。
司徒衍对秦淑妃的话,却是不屑一顾。
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秦淑妃。
“还真巧,孤觉得或许是因为离开葭葭妹妹一阵子的缘故,孤的身体才会再次变差。看来,孤就是离不开她了。”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在告诉高宗皇帝,沈葭活着,他才能长命百岁。
而秦淑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闲事少管,没事就在自己宫里待着,少出来搅事。
面对如此直白的话语,秦淑妃哑口无言。
高宗皇帝对司徒衍心怀愧疚。
见司徒衍执意要留下沈葭,也就选择了沉默
司徒衍觉察到高宗皇帝的沉默,转头,给沈葭使了个眼色,凶巴巴地表示:“孤让你进宫,不是让你到处乱跑,乱放风筝的,你还不快回到东宫。”
“千寒,你带她回去。”司徒衍吩咐完千寒,又痛心疾首地对沈葭表示:“等孤回去,罚你多给孤念诵几遍佛法。”
沈葭立即心领神会。
“皇兄,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乱跑了。”
说罢,她乖乖地跟着千寒的步伐,往东宫的方向而去。
“父皇,儿臣也先告辞。”须臾,司徒衍告别高宗皇帝以后,也匆匆回到了东宫。
他并没有在东宫见到沈葭,因为,他是示意千寒让沈葭带去太后宫里。
沈葭在太后宫里,还是安全的。
可视线里没有她的身影,他的心情还是有点烦闷。
司徒衍一撩袍,坐到案几前,随手倒了一杯清酒,给自己喂下去。
在他身侧伺候的内侍们,忙是过来相劝:“殿下,御医嘱咐过,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饮酒。”
“你们都给孤滚。”司徒衍拧了眉心,继续饮酒,丝毫不将御医的话放在心上。
其他人听罢,只能灰溜溜地滚到一边。
司徒衍一个人喝了会闷酒。
不多时,他的眼前忽地多了一道阴影,带着清幽的香气。
“孤不是说了让你们都出去……”司徒衍一边斥责着,一边抬头。
入眼的却是那张清丽的容颜。
一时间,所有不满的话语都被他咽回去。
司徒衍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僵滞了一会后,他蓦地呵斥在场的宫人,“没有经过孤的同意,是谁敢擅自让她进来的?”
宫人们默不作声,无人敢应答。
这时,沈葭笑盈盈地说道:“皇兄,跟其他人没关系,是我自己要进来的。”
司徒衍很无奈。
他别过视线,语声也低缓了些,“你不去皇祖母宫里,跑来东宫做什么?”
沈葭走到他身边,寻了个软垫,自顾自坐下来。
她歪过脑袋,一双杏眸水灵灵的,似是不解,“不是皇兄说,让我过来东宫的么?”
司徒衍看她的眼睛,竟是莫名地心虚。
他想凶一点,但酝酿了一会情绪,却始终凶不起来。
无可奈何下,他侧过头,握拳抵唇,声音低了几分,“那是孤在父皇面前所说的托词,你大可不必当真。”
话音落,清甜的少女声音却迅速地接上,“若我当真了呢?”
第31章 欺负
“若我当真了呢?”
少女的话语,在耳畔不断地徘徊。
司徒衍才将酒樽放置到案几上,头微微向旁侧倾,在距离她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
“小姑娘家别乱说话,要不然将来是要付出严重后果的?”他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喑哑的嗓音低低地响起。
严重后果?这又是在对她说什么深层次对话?沈葭迷茫地眨了眨眼,好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气息悉数喷洒在她面门上的原因,她居然也多了一种呼吸短促的感觉,整个人也有点微微的躁动。
“皇兄,我没有乱说话。”沈葭深吸了口气,平复那份躁动。
她朝他挪近一点,嗓音娇娇软软的,“既然你说需要我给你讲佛法,那我就常来东宫为你讲佛法看病好了。”
司徒衍的眼皮子一掀,略是有所心动。
软软糯糯的声音,几乎是要甜到嗓子眼里,司徒衍的眼眸深了几许,忽觉这声音是如此悦耳,不免回味了些许时间。
两人离的很近,他一转头,呼吸便与她的相互缠绕。
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嫣红唇瓣,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她醉酒时,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可孤不喜听人念诵佛经啊。”司徒衍别过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沈葭的眼眸转了转,视线在他桌案前不断地扫视。
见他的手始终压在一页纸上,他的手旁边还放着一个缀了宝石的檀木盒,她悄咪咪地伸出爪子,作势要去动檀木盒。
司徒衍觉察到她的手在靠近,下意识地抬起,搁放到檀木盒上。
“你……”话还未说出口,他就见到沈葭将那页纸抽走。
宣纸上所誊写的是一首诗。
沈葭凝眸,望着那张纸上工整的楷体字,心想这应该是太子的杰作吧。
想不到,太子在懂得吹箫的同时,还有吟诗作对的喜好。
“皇兄,我为你念诗好不好?”麋鹿般的眼里弥漫了水光,沈葭眼巴巴地看他,心道,直接开口问太子讨债,未免太损他颜面了,还是等先将他哄高兴了再开口谈钱的事为好。
司徒衍见她没有打那檀木盒子的主意,顿时松了口气。
但是,听了她的请求,他又是很费解。
“念诗?”
“对啊。”沈葭随手指了纸上的一处语句,展现出深厚的语文阅读理解功底,深入解析道:“我先前,就为皇兄高超的吹箫技艺所折服。今日一见皇兄所作的诗,才发现,皇兄你也是被太子头衔耽误的大才子啊。你看,这一句的‘雪月魂魄’和‘春柳折枝’用的妙啊,将两个时节的标志性事物相结合,形成鲜明的对比,令人浮想联翩……”
沈葭说着,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演技自然。
而司徒衍的脸色却慢慢地阴沉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首诗?”
沈葭认真地点头。
诶,不对啊,这太子看起来好像有意见。
下一瞬,她又察觉出他话里的古怪之处。
沈葭疑惑地看他,“我说的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为了突出效果,她还特意强调:“还有啊,这首诗里的各种意象都是暗喻黎明百姓的。能做出此等诗句的人,想必定有广阔的胸襟,我从小仰慕的就是这种心怀家国天下的人。”
司徒衍的手指轻扣案面,缓缓地叹了口气,眼眸亦是深邃了几许。
“这首诗不是孤做的,是姚太傅做的。”
沈葭:“……”
不成想,投其所好竟然投错了方向。
天知道,她的运气怎么如此之差。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有点尴尬地愣在当场。
司徒衍微拢眉心,询问道:“你当真很喜欢姚太傅的诗?还是说,你仰慕的其实是姚太傅这个人?”
沈葭的小脑袋耷拉下来,竟生出一股挫败感。
思忖片刻,她决定还是不绕弯子,直接跟他说明白。
“其实连姚太傅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我刚才说那些话的意思也只是想让你高兴。”
司徒衍觉得这话很受用,方才的那分不悦立即消散。
然而,当他刚想说“这回就不跟你计较,下不为例”的时候,沈葭又苦着脸,冒出一句:“皇兄,有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只不过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司徒衍感到疑惑:“什么?”
沈葭的目光闪烁,似是纠结了一瞬,才悄咪咪地将小脑袋凑到他的面颊边,眼里有晶亮的星光闪烁。
鼻尖萦绕着少女的清香,司徒衍的呼吸微窒,想起她上次醉酒后的举止,他又是心虚地别过视线。
她这是要对他说什么很重要的话?
司徒衍一想到她可能说的话,眼神都有点飘忽不定。
沈葭却是抿了抿唇,艰难地问出口:“皇兄什么时候才能结清上回的诊金?虽说医者仁心,但我在自己都快吃不饱的情况下,还是需要适当地收取银钱的。”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低一些,不让其他人听到。
要不然,听到这些话的宫人,估计都会觉得太子的做法太过跌份,竟然长时间拖欠一个小姑娘的诊金。往后,太子的颜面可就没了。
司徒衍满脸的黑线落下。
原来,她竟是为了诊金,方才才会夸他。
可他记得,在她上次从天凤山庄回侯府的时候,他就以太后的名义,给她送了不少金银首饰。
这个丫头,怎么每次在他面前,都是一种饥寒交迫的贫民状态。
难道是送的不够?
司徒衍寻思着,要不再偷偷地多送她一些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