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找到了知音一般,沈葭弹起琴来,更是得心应手。
幽凰古琴前,是少女那身姿笔挺,群袂翩翩,鬓边的青丝不断被被风吹起,又悄然拂落。
此时的沈葭,如巍峨雪山上的雪莲,虽是惑人,却让人感到神圣不可侵犯。
远远地望去,众人只觉得她和司徒衍同在一处的画面,分外美妙,两人皆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犹如一对璧人,留给人无尽的遐想空间。
同时,因为两个人的完美配合,对于听这曲《春和》的人来说,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享受。
初时,琴声和萧声仿佛春日里的丝柳,轻拂过岸堤,以温柔的姿态,撩动心弦,让人忍不住去欢迎春天的脚步。
而后来,随着节拍的加快,众人好似又听见了百灵鸟的清脆鸣叫声,在他们的眼前,似乎有一大片的花海在慢慢地展现。
在那花海的尽头,是铺满红霞的天幕,天幕之下,是焕发出活力的万物和繁华的人间盛景,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完美地诠释了春天的内涵。
待琴箫之声缓缓散去,众人还沉浸在它的余韵之中,回味悠长。
再回过神来时,方知春的脚步已经远去。
众人纷纷为他们鼓掌,就连平日里最挑剔的贵族,都由衷地夸道:“孝敏公主和太子殿下配合得简直是天衣无缝啊,这支曲子是我目前为止,听到过最佳的琴箫合奏。”
“该曲《春和》不仅韵律优美,意境亦是辽阔,孝敏公主在经历过长达一年不见天日的生活后,还能保持如此心境,着实难得。”
“我记得,孝敏公主之前在女学的时候,寇女傅就曾说过孝敏公主资质匪浅,能奏旷世名曲,如今亲耳听到,吾等便知寇女傅所言不假。”
“太子殿下也难得愿意出场吹箫,可惜的是,今日之后,我们再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
然而,场上,还是有不高兴的人。
沈湘的本意是想让沈葭也跟着出丑的,没想到,沈葭竟然还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薛仁钺坐在席位上,手里还攥着酒杯,在听到那琴声时,目光里有凌厉的刀锋迸射出,剑眉拧成了一团。
自控力向来甚佳的他,也有险些把控不住的时候。
坐在他身边的人,疑惑地问:“薛大人,你身体不适吗?”
薛仁钺摇了下头,一言不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杯酒饮罢,喉咙却像是在火苗上擦过一般,灼烧得厉害。
他又晃了晃头,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迅疾地饮下。
另一侧,沈葭拨了最后一个音之后,转头望向司徒衍,优雅地道谢:“多谢皇兄赐教,若没有皇兄的萧声,这首《春和》就缺失了韵味。”
司徒衍将紫玉萧交到旁侧的侍卫手里,笑容和煦,望向她的眼眸里,却是凝聚了暗光。
而他很快就敛起那份暗光。
“是你弹得好。既然皇祖母交代过孤,让孤多关照你,孤自然是要多关照的。”
沈葭脸上的笑容凝固:要开始商业互吹了吗?
清河长公主还从没见过司徒衍会愿意在公开场合吹箫演奏,只觉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看来太子还是很喜欢这个妹妹的。
“孝敏公主的琴艺是哪位大家教的?竟是让本宫都挑不出毛病来。”
“回清河姑姑,我的琴艺是我那已故的母亲亲自教的。”沈葭的声音软软糯糯,脸颊上漾起两个小梨涡,瓷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晶莹。
最让人惊艳的是她那双妙目,秋水盈盈,虽是清纯到极致,但波光流转间,总是不经意地叫人遐想非非。
“原来是已故的沈夫人……”清河长公主看着沈葭的脸,微微失神。
她有很多年没有见到如此令人惊艳的少女了。
上一位能令满座贵族青眼相待的姑娘,也能奏出一曲让人惊心动魄的曲子。
可惜,红颜薄命,那位姑娘早已成为一缕芳魂。
司徒衍见清河长公主居然盯着人家小姑娘发呆,不由得握拳,抵在唇边,提醒道:“清河姑姑,你该回神了。”
清河长公主回过神来,态度也是坦然,“本宫还以为你跟一位故人有渊源呢,看起来,倒像是本宫多想了。”
清河长公主说话间,看了身侧的皇后两眼,询问道:“皇后娘娘,你觉得呢?”
皇后的眼里流动过微末的暗光,表示赞同,“确实有些相似。”
沈葭听他们交流了半天,没有听懂她们讲什么,愣怔地站了一会,也没有问她们。
宫闱秘闻那么多,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好了。
“看把小姑娘吓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清河长公主也不再光顾着追寻往事,而是轻笑道:“你到本宫身边来坐。”
若是别人家的千金,倒也罢了,可以将其纳入太子妃人选行列。但沈葭既已是顶了公主的封号,自然不便嫁入东宫。
清河长公主觉得,还是需要另外给予赏赐为好。
说来也是太子跟沈葭无缘。当年,沈夫人给皇后挡剑身亡后,她曾跟皇后提议过,要不要干脆让沈葭当皇后的儿媳算了,可那时,太子的身体已经不好了,皇后觉得,不应该平白耽误了小姑娘,索性就认作义女。
沈葭乖巧地走过去,在清河长公主身边坐好。
清河长公主又问她:“你弹出了这般绝妙的曲子,是应该需要论赏的。不知你想要什么赏赐?”
沈葭动了动唇,还未回答,就有一人缓步上前。
张氏慢慢地给清河长公主和皇后等人行礼,而后,她抬首,有理有据地说道:“回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臣妇认为,今日桃花宴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考验众位千金的才艺,葭儿弹琴,只是为了助兴,说起论赏,未免太过了些。”
张氏眼睁睁地看着沈湘成了笑话,太子还甘愿配合沈葭,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打定主意,不能让沈葭再得到任何好处。
不然,沈葭要是仗着太后和皇后等人的宠爱,在她们耳边吹吹风,沈湘想当太子妃就会难上许多。
清河长公主不解地问道:“孝敏公主虽不是夫人你亲生的,但夫人既然已是武安侯府的当家夫人,那她也算是你的女儿,夫人为何要阻止?”
“正是因为孝敏公主也是臣妇的女儿,臣妇需要为她考虑得周到一些。”张氏痛心疾首地表示,继而,她开始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对清河长公主说:“长公主殿下也知道,关于孝敏公主的那个传闻。而孝敏公主回来至今,陛下从未对她表过态,臣妇实在是惶恐,不希望孝敏公主过度张扬,以免惹得圣上发怒。”
一番说辞,有理有据,倒是叫清河长公主也不好轻易对沈葭封赏。
这时,沈葭颤抖着肩膀,竟是过去站到了张氏身边,顺着张氏的话说了下去,“夫人说得对,我能回来就已是不易,确实不该有另外的奢望。如夫人所说,我还是老实地待在侯府里好了。”
说话间,她将一个惶恐、心悸、胆怯的女儿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看起来,明显是迫于张氏的压力,才会这么说。
在场的人,都是浸淫在各种宅斗府斗里的高手,脑子里顿时过了好多遍,张氏是如何苛待小姑娘的。
清河长公主的面色微变,出言暗示,“夫人,不管如何,你还是要一视同仁为好。”
“长公主殿下,我母亲方才所言,的确是有不妥当之处。”沈湘适时地走上前。
沈湘已经调整好心情。她表现出自己文雅的一面,没有让人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我姐姐既是奏得了绝妙的曲子,那得赏也是应该的。陛下心胸广阔,不会因为一点赏赐,就迁怒于姐姐。”
清河长公主轻颔首,“还是你这个当妹妹的懂事。”
沈湘又是抬起头,善解人意道:“我知道,姐姐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心愿,我希望,能借着今日这样的机会,让皇后娘娘和清河长公主帮姐姐实现心愿。”
心愿?沈葭听罢,侧头看沈湘,看看这母女俩一唱一和地是想搞什么把戏。
清河长公主道:“你说。”
沈湘道:“姐姐今年已经年满十五了,已经到了该出阁的年纪。可是,姐姐背负着那样的传言,将来的婚事,怕是艰难。而且,姐姐既是已经贵为公主,那她的婚事,自然不能由我母亲做主。我和母亲就算帮姐姐相中适合的夫君,也没办法说与姐姐。”
“你想要让皇后娘娘帮你姐姐指定一门好亲事?”清河长公主喜欢沈葭这个小姑娘,谈起沈葭的婚事来,自然也是积极,“这倒是好办。本宫这就着手帮孝敏公主多相看适婚的男子。你尽管放心,依你姐姐的条件,愿意娶她的男子,满京城都是。”
沈湘径自摇头,长叹一口气,“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或许不知道,姐姐心里其实一直有人。若是姐姐不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她怕是会遗憾终身。我不忍心看到姐姐如此伤心。”
话落,在场的人皆是安静下来,目光齐齐落向了沈葭。
大部分人都知道,沈葭当年和薛仁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