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她听到的话,才真正把她摁到了尘土底下去。
只听那禁卫军颔首,即刻抱拳歉道,“中尉有令,若再有人送吃食来,便直接拒了。”
太监一听,站在中间左右为难。
“并不是中尉想要为难公公,确实是大人胃口欠佳,前一次圣人与娘娘送来的冰碗他也只动了一口。”禁卫军老实道,“大人道,百姓疾苦,就算是世家也不能如此铺张。与其到他这边化掉,不如令这些物什有个更好的去处。”
太监还能怎么办,只能叹了叹气。
安宁公主非要将自己宫中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执金吾,这边也是个固执的主,说不要就不要。
两边他都开罪不起,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那禁卫军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牌,递与太监,“公公不必担忧,中尉道,见此玉牌犹如见他本人,将之交与公主,她自会懂得的。”
那太监的一颗心才叫放了下来,连连道谢,深叹中尉考虑周详。
明月辉彻底隐到了大树之后,她瞧了瞧手中的小小瓷盘——
上面放着两块脏兮兮的脂油糕,不是很新鲜,都发黄发灰了。
这是掌厨从昨日给七品少使娘娘准备的脂油糕里,匀出来的失败品,估计形状和口感,都不是很得那个宫大宫女的喜欢。
经历了炎热天气的炙烤,脂油糕出了些油,染得白瓷盘黄橙橙的,在明月辉看来,是珍贵的猪油,可是在贵人们看起来……一定很肮脏很难搞吧……
这样的东西,是明月辉给得起的最好的物什了。
风有点大,吹得她眼睛疼。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和院子里的人的天差地别。
可能别人只是觉得她挺新鲜的,就像对一只农家的小猫小狗这样的新鲜,毕竟那高贵的执金吾是世家的天之骄子,是皇后圣人跟前的红人。
这新鲜劲一过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就跟在他面前摔倒的、掉河里的、被花盆砸到的……哗众取宠的宫人们没有什么区别。
明月辉捂住了眼睛,不,还是有区别的。
那些人不怕死,她怕。
她拔步想走。
正此时,她遇到了梓香的那位情郎,禁卫军的一名小将。
前阵子和她一起被逮个正着,听说后来他被打个差点半死,还连降三级,惨的不能再惨了。
这位小将正被两人搀扶着,从院子旁经过,正巧见到了她。
“诶,你——”那小将见了她,面露担心的样子。
他都被执金吾大人收拾得这么惨了,他怕被无辜连累的明月辉会更惨,毕竟别人无依无靠一宫人。
明月辉吸了吸鼻子,走过去,把白瓷盘递到他手上,“送……送你的……拿着吃罢……”
还不等别人拒绝,她飞快地拔腿跑了。
那小将本是前来受罚的,这些日子,执金吾大人每日都要他前来院子里抄军规,清醒寡欲,三省吾身。
可他没想到,只有一面之缘的女郎居然还惦记着他,这脂油糕虽不是很好,但也能吃吧。
“此乃何物?”看门的禁卫军见了,肃着脸问他。
“他私相授受的对象给的呗。”押他前来受罚的兄弟看热闹不嫌事大。
只听院中,猛地一阵踹门声。
“嘭!”
明明身在房内,是掌握了门锁主动权的一方。
屋中人依旧以这种最为暴|力的方式踢开了门,少年高高的个子,衣袂因方才的运力而偏飞,他沉着好看的眉,红着眼盯着那拿着脂油糕的倒霉小将。
就好像在盯,已经被劈成了两半的敌军首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居然没把定情给讲了,下一章就要……嘿嘿嘿……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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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定情1
这边明月辉发誓, 再也不冒着危险去执金吾的院子里找那天之骄子一般的谢奇了。
谢奇当晚喝了很多酒, 希望醒来就把那个一边吻着他,一边又给别人递定情信物的女人忘了。
其实想起来,两人做的都不算错。
很多年后, 谢如卿想起来,若是两人在那时便断了, 就不会有后来的纠葛, 痛苦的离别与相见不相识的暗恨了。
但若是重来一遍,就算受再多再大的苦, 谢如卿,还是会坚持当初的选择。
因在这茫茫人世, 遇见她多不易,与她相爱,更是不易。
……
过了不久的一天下午,乌云密布,空气里一波又一波的热浪翻滚。
明月辉正做完一个花样子,她这几天一直不舒服, 浑身酸得厉害。
做了花样子之后, 恹恹地靠着木柱子。
渐渐地,这股不适非但没有减轻,明月辉还觉得肚子痛得有点过了……
腿部第一次如此酸软,猛然间——下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汩汩地流下来。
她的脚颤巍巍起了来,回头一看, 天旋地转——
真是好大一摊血。
正此时,狂风大作,哗啦啦的雨水倾盆而下,正是夏季最为炎热的时候。
明月辉扶着柱子,才勉强稳定住情绪,她鼓起了最大勇气回头瞧去,确实是——好大一滩浓血……
来了,来了,她要死了。
明月辉心里面想,原来,与死亡亲密接触是这种感觉。
明明应该心慌乱得要死,却内心莫名畅快、激动,真的要来了啊……
【这样,我就有理由再去看一眼他了。】
她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声音,这句话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也震惊了。
为什么死到临头,自己想到的,却是这么一句话呢。
……
雨下得太大了,她回了屋子,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体体面面地打扮了一下自己。
她越发地长开了,眉眼间已经有了女人的妩媚,眼睛亮亮的,鼻子又挺,不再是不通世事的小少女了。
这段时间已经有好几个人跟她说,发现她长得好看,是那种娇憨可爱的好看,如同一只雪白如玉的小毛兔,或者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让人忍不住去亲近。
明月辉想,这样的她有没有那么一分半分的配得上那个人呢?
她当然知晓他和她的差距,那样深远的云泥之别,是她一辈子都跨不去的鸿沟。
她其实有想过,要是他真的还对她有点兴趣,会不会秉了那边,纳了自己。
他这样的高门大户,大梁的顶级世家,他就算能纳了她,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怕连普通的妾室也没有份吧……
最多是个通房丫鬟。
可那也要建立在,他对她还有点兴趣的基础上啊……明月辉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她……她这么喜欢他,却连一点点他的兴趣都渴求不到。
她现在要死了,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他了。
明月辉决定去找他,她不清楚都到这个时候了,这股破釜沉舟的心到底是哪里来的。可能只是她不想忘记他,或者,她不想他忘记她。
这雨水斗大地下,明月辉抱了抱手臂,从床底下翻出了一张荷叶,那是谢奇之前送她的,还说要跟她一人打一把。
时间过得太久了,荷叶都枯萎了,边缘泛黄,就像谢奇对她的好感一样。
明月辉眼睛发酸,轻轻把荷叶揽在怀里,亲了亲它的枝干,就像亲吻谢奇的嘴唇一般。
她很怀念那个晚上,那个她无知无畏亲了谢奇的晚上。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离他最近的一次了。
……
大雨倾盆,明月辉支着枯萎的荷叶,先去给阿沅提了最后一次饭。
她留了一封信给梓亭,要是她出事了,就代为照顾阿沅。
阿沅正在念书,见她来了,准备迎上去。
她连忙制止了,“别过来。”
阿沅抬起了无辜的头颅,“阿宣,你怎么了。”
明月辉连忙摇头,“无事,今日有急事,这个你拿着。”
她赶紧取出捂得紧紧的饭盒,她浑身都淋湿了,只得这只饭盒没淋湿,“阿沅,今日局子了有花样子的任务,要得挺急的,我就不多待了。”
阿沅一听,很是理解的点点头,“阿宣去吧,别耽误着了。”
阿沅的眼睛好漂亮,就像黑夜中燃着的火焰,明月辉最后看了又看。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明月辉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抹了抹发沿上的水。
阿沅还是跑了过来,明月辉想要退,没来得及。
他用自己的干袖子,垫着脚,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明月辉的脸,明月辉的脸白嫩得像豆腐西施所做的豆腐。
明月辉怔怔望着他,这个小家伙,也长大了啊。
猝不及防的——
他踮起脚尖,轻轻朝她的脸上啄了一口。
明月辉:“!!!”
“阿宣。”阿沅有点不好意思,眼睛亮晶晶的。
“嗯?”这么小的孩子,明月辉的心,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