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话锋一转,“要是办成这事儿,叫我三声好哥哥,我认你个义妹,怎样?”
王三打着小算盘。
明月辉张大了嘴:“啊?”
她圆溜溜的眼睛瞪大了,好像是在说——【为什么鸭!】
王三见了那含着水光的大眼睛,促狭一笑,“见你可爱,不行么?”
明月辉嘟起了嘴,王三哈哈大笑,拍着手戳她鼓鼓的脸颊,“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明月辉当时以为他只是逗弄她的,开玩笑的,也没有当过真。
毕竟王三年少桀骜,喜怒无常。
很久以后明月辉才知道,这个叫做王三的少年只是太过孤独了。他没有亲人,只有巴结他的人和仇恨他的人。
所以,他很羡慕她的阿奴哥哥,羡慕了他短暂的一辈子。
……
明月辉站在街头,午后的阳光有些晒人。
为了实践王三所说的方法,明月辉特地换了一身小乞丐的衣服,衣服又酸又臭,她脸上还有泥泞,草鞋划伤了细嫩的脚。
为了把戏做真,她甚至叫王三把她小小的胳膊给拧伤。
饶是王三这样的狠人也下不了手。
最后还是她自己一手拧另一只胳膊,将两只胳膊拧得没一块好肉。
确实是疼得厉害。
明月辉就这样走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瑟缩着身子,连站都有点站不稳,徘徊在贺氏的包子铺前。
这时包子铺的生意并不像早上这么好,贺氏显得很悠闲,或许是清晨抓了一个偷儿的缘故,她正哼着幽州的歌谣。
“悠悠苍天,寥寥山陵……”
那歌谣很是好听,被她随意哼来,有种苍凉的意味。
她正趴在地上夹烧炭,炭火烧得红旺旺的,炉灶上是一排排的蒸笼。
里面是她前一天才做好的包子。
一天之内,包子铺一共有两次买卖高峰。
一次是清晨佃农们出城耕种、放羊牧牛的女人赶着牛羊去城外的山坡;一次是傍晚,农户们相伴回来,踏着晚归的歌谣。
贺氏要赶在傍晚之前,把这一摊子包子给做好。
明月辉看了眼不远处的另一个小乞儿,那是一个和她体型差不多的男孩,是这里的惯犯。
一次被贺氏捉住了,打得他哭爹喊娘,往后很少来这条街了。
如今收了王三的钱财,自是要帮他办事的。
只见那乞儿朝她机警地点了点头,便不要命地冲了过来。
明月辉也朝包子的方向,颤着脚走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那乞儿像是含存了一股莫名的勇气,直直掀翻了贺氏包子铺前面堆积的蒸笼,狠狠抢了满手的包子往外跑。
包子铺的邻里纷纷大叫,“贺娘子,贺娘子,有人偷你包子啦!!”
“是那个惯犯小瘪三,快起来啊!!”
那贺娘子本趴在地上递炭,谁知那小贼竟然胆大包天到了这种程度。
她大喝一声,举起烧红了的炭夹,就往蒸笼前一个破衣褴褛的小身体印了上去。
按照寻常情况,那小瘪三躲还来不及,贺娘子此举,也只是给那瘪三一个警醒,并没有想真正地惩罚他。
谁知那小小身影竟然避也不避,只听空气里一阵哔啵的爆裂声。
然后是肉被烧糊了味道,听之毛骨悚然,让人不忍。
“啊!!!”
那小小身体,发出小女孩独有的脆弱的惊唤,就像一只小小鹌鹑临死时的呼喊。
下一刻,那小小的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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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救回阿奴哥哥
“她怎么样?”见大夫出了来, 贺娘子连忙上前去追问。
“你可真下得了狠手, 背部那一块,烧得连骨头都看得见了。”大夫摇了摇头,“浓水止不住, 要是她过不了今晚,人就铁定没了。”
铁骨铮铮的贺娘子, 霎时间白了脸色。
人……人没了?!
那只是个无辜的小娃娃……她抱着小娃娃起来的时候, 小娃娃手里还拽着几个铜板。
那是小娃娃买包子的钱,天可怜见的, 也不知这浑身是伤的娃娃怎么凑齐这几个钱的。
贺娘子鼻子一酸,忙拉住大夫, “有没有……有没有什么办法救她啊?”
“现在知道慌了,当初下手的时候怎么不慌?”大夫第一次看见贺娘子流露出无助的表情,他本就心痛无辜小娃娃被贺氏狠手弄到这般田地,于是道,“若是你真的想她好,就好好待她, 多顺着她。”
“这可怜孩子, 浑身都是伤,也不知被谁虐待了……”大夫摇了摇头。
贺娘子的神情不断变换,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
大夫出了门,披着褡裢七拐八弯,到了一处晦暗的破败茅屋。
一个少年倚靠在那里。
“老朽按你说的做了。”大夫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少年一揩鼻子, “多谢张伯,您果然是对我最好的人。”
张大夫头疼不已,若不是这小子父母临死前将其托付给了他,他才不想管这臭小子死活。
“你小子可不要干坏事啊,那小娃娃伤得可重了,确实快不行了。”张大夫焦急道,如果不是王三这小子事先给他说了,他是万万不信这一切都是他们布的一个局。
那娃娃才六岁吧……
那背都烂出一个洞了,整个周围的皮肤也烧焦了,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娃娃这么能忍。
“她是自愿的,为了把她哥哥从牢里救出来。”王三抱臂,嘴角一丝苦涩,“她说哥哥在牢里多待一炷香时间,就要多受一炷香的苦。”
“她宁愿替哥哥受苦。”
张大夫听闻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他才喃喃出声,“真是个……好孩子啊……”
……
这边厢,贺娘子一直在照顾小姑娘,她从家里取了存了好久的钱,拜托隔壁的汉子给她在雁门最大的酒楼打包一桌子好酒好菜来。
“要那种酸酸甜甜的梅子酒,小孩儿喜欢喝。”贺娘子吩咐道。
她将钱塞进了汉子手心里,“要快些,鸿鹄里的狮子头冷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她转过身,快步走回了房间。
房间里小娃娃冷汗直冒,像是被魇住了,小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话。
贺娘子坐下来,用沾了白酒的绣帕,涂抹小娃娃滚烫的额头。
小娃娃本能而惊厥地躲避,她摇着头,哭着喊着:“哥哥,鸭子要哥哥…”
“阿奴哥哥,把阿奴哥哥还给我…”
“坏蛋,坏蛋兵,把阿奴哥哥还给我…”
阿奴…阿奴…从头至尾,她就连伤重到快死了,也在唠叨这个名字。
贺娘子心酸不已,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家人了,当终于听清楚小娃娃喊出哥哥的那一刻,贺娘子的心弦就好像被人轻轻拨了一下一般。
那古老的、喑哑的心弦,带着残破不堪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她的心房之中。
“小娃娃,你哥哥在哪里呀……”贺娘子轻轻在小娃娃耳旁哄道,“大娘帮你找到你哥哥好不好……”
她轻声细语的,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像一个女人那样说话了,带有女人独有的心软、温柔与母性。
小娃娃像是听到了,渐渐安静了下来,呼吸慢慢平稳了。
贺娘子见这方法很是有效,立即打起了精神,再接再厉道,“小娃娃,若是你挺过了今晚,大娘就给你找哥哥,带你们俩去吃雁门郡最好吃的吃食,穿人人都歆羡的好衣服,看北边最好最好的景色。”
贺娘子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展望过自己的人生了。
自从夫君在那场战役中身亡,她为了保护韩知,掉了夫君的遗腹子后,生活就像一汪看不到头的死水。
她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行尸走肉的过程。
贺娘子还记得,夫君死的那一年,她才二十岁,她就这样重复着她的“行尸走肉”,生生地度过了她所有的青春,大半的人生。
她早就忘了雁门的雪、飘扬的风,与大漠的孤月。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陪着小娃娃,她先是结结巴巴地说,后来开始天花乱坠地说。
她想让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娃娃活下去,她想给小娃娃期待,她知道一个人有了期待和牵绊才会有动力活下去……
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那小娃娃最痛苦的时候,扣着床板,把手指都扣出血了。
贺娘子便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手板心上,“大娘和你一起痛,乖,大娘和你一起痛。”
那一夜多漫长啊,漫长到贺娘子以为自己会看不到第二天的晨曦了。
当那一缕晨曦照下来,照到小娃娃清浅呼吸的面庞上的时候,那种劫后余生的万分庆幸包围着贺娘子,她想拥抱眼前的娃娃,可她想了想,却只是温柔地亲了亲小娃娃那张玉雪可爱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