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除了西边的西魏,和北边的几个游牧部落,天下已然一统了。
大朝会上,曲莫延听着战报,心中豪情万丈,她刚准备欢喜时,喉间一口热血涌了上来,她还来不及出声,便直接晕倒在了龙椅上,失去了意识。
场面顿时乱做了一团。
谢容最先从百官中出列,他走上前,将曲莫延扶了起来,招呼内监传御医,又随即让御林军守住大殿,不准任何人进出,传递消息。
这两年以来,朝臣们也习惯了谢容发号施令的姿态,一时间竟没有人多去想什么。
就是想,也来不及了。
银针入穴,御医们很快就讲曲莫延给救醒了,但也只是醒了。
重新醒过来的曲莫延除了眼珠子能动,连舌头都是僵的,不要说处理朝政了,就连吞咽的动作也实现不了,只能无力的任由着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滑……
御医们挨个上前把脉,最后一致得出结论,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除此之外,他们还诊出来另外一个惊天的事实,曲莫延即便没有闲着这般,也是不会有子嗣的。
朝臣们方才那颗躁动的心,顿时安了下来。
谢容已经抱着口不能言的曲莫延演完了一出大戏,回头见那些人还站在殿内低声讨论着,他也没去打扰,将曲莫延送去后殿歇息,这才又换了一身正宫皇后的装束,站到了龙椅的面前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
谢容摆出了大是大非在前,提出从宗师皇亲们挑选出一名幼子来收养,入主东宫,择日登基。
这一点完全符合祖制,连最挑剔的御史们也找不出错处来。
于是乎,前一刻还在热烈讨论曲莫延病情的老臣们,又开始梳理宗亲家的子嗣来了。
谢容脸上无甚表情变化,就静静地在那里听着。
事发突然,就算现在有人想往外面递消息,也是已经来不及了。
谢容前些年在朝臣们面前立的人设非常的好,就算有个别其他心思的人,不需要谢容自己开口,也能被人喷得满地找牙。
这时,群臣们才反映过来,谢容不仅是后宫之主,他还是文武双全,曾经智挫南越先锋,浴血守城的谢容。
磨了大半日的嘴皮子,朝臣们最后列出了几个人来供谢容筛选。
谢容挑中了才八岁的谢盛,那是他三哥的幼子。确定好人选之后,谢容便让内监前去传旨。
谢盛的母亲难产过世,父亲也在三年前病故了。
他已然没有至亲了,入宫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是邓峰,年轻的朝臣对邓峰自然没有印象,而老臣们的目光,则显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谢盛当朝被封为太子,记在了谢容的名下,待裴晋的大军凯旋过后,再正式登基。
因为太子年幼,暂由皇后代理朝政。
一堆的烦琐事情定下来,已经是月入中庭了,谢容才让御林军放人,然后,他又命人暗中尾随。
谢盛被邓峰教养得极好,一顿饭的功夫,便已经接受了谢容。
一直到夜深了,还黏着谢容,不舍得和他分开。
还是邓峰出面,把谢盛赶去休息了。
从谢盛的寝殿出来,谢容屏退了左右,和邓峰一道在宫中漫步。
师徒两人已经有好些年没见了,两人边走边聊。这些年的是是非非,到这一刻,两人才彻底的放下了彼此心中的芥蒂。
到正阳宫门口的时候,谢容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他忽地发现,自己既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开心兴奋,也没有大仇得报之后的酣畅淋漓。
反而是平平淡淡的。
平平淡淡的喜悦。
他捻着手上的碧玺珠串,转头看向了身后跟着的邓峰。
“明日,便请师父再去西魏一趟,代我去将皇祖母接回来吧。”
邓峰呼吸一滞,重重点头,“臣明白了。”
谢容睡到半夜,被宫女给叫醒了起来。
原来是曲莫延那边又闹了起来,一定要见他。
谢容也没生气,温声命宫女帮他换了衣裳,穿戴一新之后,便去见了曲莫延。
太子已立,不日便可登基了。
曲莫延也就从无极殿里被搬了出来,谢容去找他的时候,路上颇费了一番功夫。
他到的时候,曲莫延的床边上已经被打碎了好几个药碗了,药碗碎片碎渣,和着药汁的苦味,让这里看的分外地窘迫。
“重新端一碗药过来,你们都下去,本宫亲自来伺候陛下。”
内监宫女们纷纷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很快便将新的药端了过来,又飞快地退了出去。
曲莫延躺在了床上,她虽然不能动了,但勤政殿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前朝后宫。
她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谢容捧着那碗药,却也只是捧着。
“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谢容说着,将手里的药都倒了个干净,最后将空碗放在了边上,“这药,你喝不喝,都不会好。”
曲莫延蓦地瞪大了眼珠子。
凭着两人的默契,谢容看穿了她的想法,“现在知道自己是中毒了?”
谢容笑了笑,心情甚好地帮曲莫延理了理脸颊的发,他的嗓音柔柔的,却听得曲莫延头皮发麻,“下毒的人不是我,是你祖父的人。当然,这也不是我的主意。。”
曲莫延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继续瞪谢容,不、可、能!
但随即,她又想到了自己和谢容互换身体的事情,转瞬间,眼底一片灰败。
“曲家树大根深,而你,虽然空有智谋,但你和祖父比起来,实在差的太远。”
谢容靠坐在边上,声音淡淡的,“你以为拔除了曲家的人,这个朝堂就是你说了算嘛?你错了,从我当夜逃出相府,从我重归京都,继而当上你的皇后,给我帮助最大的不是裴晋,而是你曲家的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曲莫延不明白的道理,谢容却是从很早就知道了。
“你的身边一直有曲家的人,哪怕是你的暗卫里,也有人听命于我。”
谢容也没去看曲莫延,只暗自闷声说着,“我与你结识没多久,就被人给下了毒,这辈子都不可能
会有子嗣,而太子妃,也是被你祖父害死的!就因为她挡了你的路。”
曲家的野心到底有多大,谢容在查到太子妃的之死的时候,才算彻底明白。
曲莫延躺在床上,身体发了疯地想要动弹,可无论她如何使劲,就是动不了,甚至想给自己爷爷辩驳都开不了口!
因为她明白,谢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谢容看到她这幅想动不能动,想哭不能哭的模样,不由地轻嗤了一声。
当初,谢容与曲莫延交好,目的自然是依附曲家,将来登上皇位,然而,老曲相那个人,哪里是个会做赔本买卖的?
他一早便知道曲莫延是女子的事情会败露,是以,他很早就为曲莫延铺好了路。
铺的是一条至尊之路。
他不可能委屈自己唯一的孙女。
从最初的谢容被下毒,到后来的太子府之死,若不是相府刺杀的那场意外,再过不了几年,曲莫延就能合情又合理地摆脱曲相这个身份,入宫为后。
到那个时候,宫中没有皇子,所谓后妃,也只是个空摆设。只要再发生一场和今天这一样的意外,
将来的太子是谁,还不是一样由曲莫延说了算。
谢容做的,只不过是将老曲相未完的事情做完了而已。
可老曲相大概到死也没有料到,真正躺在这里的人不是谢容,而是他耗尽心思想要保全的亲孙女曲莫延吧!
还有曲家的下场……
谢容又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碧玺珠串。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而计深远,谢容无比庆幸,能有互换灵魂这一出,让他看到自己没有看到的,让他这一生为之珍重,爱惜。
谢容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涕泪横流的曲莫延,她站了起身,“其实,你该察觉的。”
曲莫延的聪明,他比任何人都体会深切,只不过皇位至尊来得太过容易和意想不到,让曲莫延渐渐地被蒙蔽了双眼。
毕竟,任何的计划都有破绽。
而谢容之所以能站在这里,最大的原因,还是曲莫延轻敌了。
从曲莫延的寝殿出来,天光已经泛白了。
有穿着甲胄的小将远远地看到谢容,便大步走了过来,给谢容见礼,“皇宫娘娘,将军传了消息过来,三日后便能班师回朝了。”
“好。”
谢容的脸上被点点朝霞染出了光彩,他思忖片刻,笑着道:“你去传信,一切顺利,让他不要担心。他回来之后,在府中休养半日,改日来入宫拜见太子。”
那小将忙应声,刚准备离开,却又被谢容给叫住了。
“你跟随你家将军多年,你可知道他心中记挂的女子是谁?”
小将摸头。
这个答案,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谢容见他这幅情形,约莫也是和自己一样,是个不知情的,便也没有再为难他了。
待小将离开了后,谢容不由地更加好奇了,裴晋的心上人府里管家不知道,他不知道,相伴多年的小将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