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息澜跟着下车,看着她笑笑的背影穿过马路,心里柔肠百结,只恨不得随着她一起进去,坐在同一间教室上课,时时陪在她身边。
到了校门口,杨佩瑶停住步子,回头朝顾息澜挥挥手,大步走到教室。
邱奎刚把火炉生好,看到杨佩瑶道声“早”,开玩笑道:“佩瑶家里司机真厉害,以后学校没人敢惹你了。”
杨佩瑶一愣,忽然就明白了昨天秦老师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他会不会以为张培琴的事情跟她有关?
张培琴得罪了她,她便支使人调戏她,导致张培琴退学。
心蓦地沉了下去。
前世,她父母是老老实实的小市民,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成绩不突出也不算落后,基本上是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
即便也曾受到过不公平对待,但是父母都是本着“吃亏是福,纷争惹祸”的想法,能忍就忍了。
就像昨天,牛二说欠保护费,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拿出钱想替秦越交上。
跟张培琴这两次争执,虽然都是张培琴惹事,但她没有吃亏,完全没想过找人教训她。
而现在,她好像成了罪魁祸首一般。
抿抿唇,问道:“你不会以为张培琴的事儿跟我有关吧?”
“怎么会?”邱奎坦坦荡荡地说,“你不是那种人。”
杨佩瑶舒口气,“谢谢你这么想,可是我担心秦老师误会,昨天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邱奎摇头,“不会的,秦老师不是偏听偏信的人,他可能是一时震惊。其实,我当时也有点吓到,你平常挺随和的,没想到那个司机……”
一言不合就朝人胸口上踹。
杨佩瑶默了默,转而问道:“师母是做生意的吗,为什么要交保护费?秦老师每月薪水不够用?”
邱奎低声解释,“师母是童养媳,比秦老师大五六岁,秦老师是家里独子,他上大学的时候都是师母侍奉公婆。去年秦老师父母先后过世,欠了不少债。师母为了补贴家用摆了个水果摊子。”
“看秦老师平常又温和又亲切,根本没想到家里负担这么重。”
邱奎感叹道:“上次秦老师到我家去,跟我谈过一些他家里的事情。他说是师母照顾得好,家里的事情师母全然不让他沾手,让他全副精力用在工作上。秦老师说已经亏欠师母,不能再亏欠学生……我其实挺羡慕秦老师,有师母这样贤淑能干的妻子。”
杨佩瑶突然就想到白咏薇。
白咏薇本身聪明能干,绝不可能是邱奎想要的这种默默奉献的妻子。
看来……两人之间还是挺困难的。
又有些无语。
很多男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艰苦时,希望妻子任劳任怨地扶助自己,可当得势之后,有些人就会嫌弃糟糠之妻配不上自己,另外娶个年轻貌美的继室。
好在秦老师知道感恩,对师母挺关心的,从他给师母椅子上铺个垫子就能看得出来。
这时陆续有其他同学进来。
杨佩瑶不再多说,回到自己座位,拿出课本。
第一节 课照例是国语课。
姚学义踩着铃声踏上讲台,目光落在杨佩瑶头上停了数息,没再说出让她离开的话。
而是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一下教室四周,指向高敏君,“这位同学,请你把课文背诵一遍。”
高敏君一愣,“老师昨天没有布置这项作业。”
姚学义背着双手,傲然道:“上课之前我说过四项要求……你能不能背?”
高敏君磕磕绊绊地背了几句,姚学义抬手止住她,“停,不要浪费大家时间。”目光转一圈,看向张志北,“你来背。”
张志北直接认怂,“老师我没背会。”
姚学义昂首站在讲台上,带着俾睨天下的气势,“看来你们班没有人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老师说的话都不听,这课没法上了。”
杨佩瑶犹豫会儿,举起手,“老师,我能背。”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看向杨佩瑶。
“你?”姚学义轻蔑地俯视着她。她昨天连断句都不会,又没上过课,隔了一晚上,就能背得熟课文?
姚学义淡淡道:“背!”
杨佩瑶站起来,吸口气平静下心情,朗声道:“二月三日,丕白。岁月易得,别来行复四年……”
她昨天背了一晚上,早晨又复习好几遍,已经是滚瓜烂熟,不但没错字,连磕绊停顿的地方都没有。
姚学义着意地看她好几眼,语气略有缓和,“坐下吧。”
接着开始讲课文。
正如谭鑫文所言,姚学义学识的确渊博,讲述课文语句的同时,插入了时代背景,把曹丕跟建安七子之间的恩怨纠葛讲得淋漓尽致。
他又是很有激情之人,讲到高兴处,仰天大笑,讲到悲伤处,扼腕叹息。
杨佩瑶听得如痴如醉,对这篇课文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原先她全靠死记硬背记住的,而现在,闭上眼,她仿佛化身为曹丕,在书房里席地而坐,挥墨写信,整篇课文内容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
整节课姚学义没再提问她,她也没主动举手,只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听课。
一天平安无事地度过。
吃过晚饭,杨佩瑶仍不敢有半点懈怠,把《与吴质书》巩固一遍外,接着预习第二课。
第二课同样是文言文,《战国策》中的《触龙说赵太后》。
这篇前世学过,杨佩瑶略有印象,心里感觉轻松了些。
正默默地诵读,楼下传来清脆的电话铃声,接着是杨致重震耳欲聋的吼声,“不让进也进,谁敢拦就毙了他,打死算我的。”
杨佩瑶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第62章 深情
等了片刻, 听楼下没有动静,才拉开门, 刚要下楼, 见四姨太正要往楼上走。
因为三姨太伺候杨佩珍坐小月子, 四姨太没有麻将搭子, 每天和二姨太拿副扑克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钓鱼”游戏。
这才刚刚八点,怎么就不玩了呢?
杨佩瑶朝她招招手,悄声问:“怎么了,爹为啥发火?”
四姨太进屋, 掩上门,“还不是因为二小姐, 都督派了一个排的人, 要去把成江饭店砸了。”
杨佩珍就是在成江饭店出的事儿。
一个排差不多三十多人,荷枪实弹地过去, 应该不会有人敢阻拦吧?
杨佩瑶惊讶地睁大眼眸,“去砸也得有个理由, 哪能无缘无故地进去?”
四姨太似笑非笑,“说是家里姨太太跟人跑了, 就躲在成江饭店, 要进去搜人。”
这理由……他倒是不怕被人笑话戴绿帽子。
可能是觉得姨太太跑路比闺女被人欺负要好听些。
四姨太续道:“这是私底下的理由,明面上是接到密报,有山匪窝藏在成江饭店。”
这还能说得过去。
杨佩瑶无奈地摇摇头,“刚听到我爹那嗓门,吓我一跳。”
四姨太笑道:“跟咱们没关系, 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吧。”走到写字台前看杨佩瑶的字,“老师布置写这么多?”
杨佩瑶苦笑,“不是布置的作业,我们代课的姚老师太严厉了,今天刚学的课文,第二天就要背会。昨天因为我没读熟课文,把我撵出去不让听课。”
“过分!”四姨太忿忿不平,“当个老师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应该把他撵出去,咱们可是正经交过学费的,他说不让听就不听?瑶瑶你该强硬起来,太软和了被人欺负,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杨佩瑶忙安抚道:“没有,没有人欺负我。这个姚老师就是太严厉,讲课蛮好的。”
四姨太道:“受了委屈一定告诉我,我找人给你出气。”
杨佩瑶敷衍着应声好,送了四姨太离开,继续写作业。
杨致重又打过两次电话,不是骂爹就是骂娘,临近十点才消停。
杨佩瑶早就困了,做完功课就上了床。
这一觉睡得安稳,转天见到顾息澜时,精神是空前饱满。
顾息澜看到她,原本冷漠的脸上顿时漾出温柔的笑,着意地打量她几眼,“昨天睡得好?”
“还行,”杨佩瑶抬眸望着他,“你呢?”
顾息澜默一默,“没怎么睡,今天上午约了高省长和你爹谈话,所以连夜召集几位董事商议了下。”
杨佩瑶忙问:“因为成江饭店?”
顾息澜“嗯”一声,没有否认。
杨佩瑶不安地问:“你们要谈什么?”
顾息澜答:“得看你爹图什么了。闹这么大阵仗,一会儿说是捉拿山匪,一会儿说找姨太太,肯定是另有所图。这都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今天的课文背会了吗,要不要再背一遍?”
杨佩瑶道:“今天要学新课,读熟就可以,待讲过一遍,老师才会要求背。我已经读过好几遍。”顿一顿,又道:“我们家里姨太太都在。”
顾息澜勾起唇角笑,“我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昨天晚上抓到一窝聚赌的,两帮抽大烟的,被抓到那几人诬陷成江饭店是窝点……我估摸着今天有得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