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掏出手绢递给她,“别担心,校长会秉公处理。”
“谢谢老师,”杨佩瑶低低说一声,擦把眼泪,继续道:“我长得不难看,脾气也好,别人给我写信又有什么错?而且,林黛玉的诗词里面,哪里有相约私奔的意思?大概就是见仁见智了。”
秦越莞尔,再度低了头。
谭鑫文道:“这些确实没错,你打人有错!”
杨佩瑶不再分辩,抬眸,泪眼婆娑地问:“校长还是罚我打扫食堂吗?”
说话时,两颗泪珠颤巍巍地挂在腮旁,晶莹剔透,而那双含着泪的眼眸,像被水浸润过的黑曜石般,楚楚可怜。
这种默默饮泣的姿态本就容易打动人,尤其杨佩瑶还是个漂亮女孩,更惹人怜惜。
谭鑫文叹口气,“罚你课间时候在大喇叭里念校规,同样半个月。记着,你已经是第二次违反校规了,绝对没有下一次。”
这个课间是指上午第二节 跟第三节课之间,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虽然也够丢人,但是比打扫食堂轻松。
杨佩瑶老老实实地认了罚,“谢谢校长”,鞠个躬走出校长室。
秦越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对谭鑫文道:“我很看好杨佩瑶,人聪明又有想法,这次主因并不在她……能不能别往品行记录册上记?”
谭鑫文点点头,“一事一罚,这次罚过就算了。”
杨佩瑶没直接回教室,而是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正洗脸的时候,听到放学铃声响了。
杨佩瑶不着急,用秦越那条手绢擦干,稍等半刻,感觉泪意已散,而大多数同学都走出校园,才慢吞吞回到教室。
邱奎还没走,迎上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校长怎么说?我已经听说那些闲言闲语,肯定是张培琴故意针对你。”
杨佩瑶挤出个笑容,“没事。”
一边收拾书包。
看到里面的信封和菊花,杨佩瑶犹豫数息,把信纸撕碎,连同菊花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虽然今天的事情跟程先坤并无关系,可他的信却是引子之一。
入学短短几个月,她已经第二次违反校规了。
被处罚,总归是件让人很不愉快的事情。
杨佩瑶收拾完书包,看到高敏君的书包还在,她又去参加排练了,也不知几时才能结束。
邱奎等将教室门掩上,跟她一起往外走,“张培琴家里有背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要当心些。”
杨佩瑶打起精神,满不在乎地说:“我爹还是都督呢,怕她干什么?”
邱奎弯唇笑笑,“之前真没想到你是那种权贵家庭出身的小姐,觉得你很腼腆和气,那天你跟我说过那些话,我才发现你挺豪气的。”
杨佩瑶反问:“你确认是豪气,不是匪气,也不是霸气?”
邱奎认真地说:“是豪气,就是见过世面,而且有雄心壮志的人才能说出那样的话……我还是眼界太窄,只顾眼前这点困难了,没想那么长远,枉为男人。”
他臂上仍旧带着黑色袖箍,他姐姐还未曾过完七七。
杨佩瑶扫一眼刺目的黑袖箍,汗颜道:“你不用夸我,你已经相当出色了,真的。”邱奎没法跟她比,她不是眼界宽,是因为从百年之后穿越而来,这些事情她读过、见过。
邱奎只当她谦虚,对她印象更好。
说着话,两人走出校门。
程信风手里提四只大袋子,站在黑色的别克汽车旁等。
杨佩瑶猜想是做好的裤子,因不愿费事解释,便对邱奎道:“我家里来人接了。”
“那明天见,”邱奎朝她扬扬手,“我去坐电车。”
杨佩瑶叫住他,“邱奎,咱们一起努力吧,为民族之兴旺而奋斗!”
邱奎郑重点点头,重复一遍,“为民族之兴旺而奋斗!”再度朝她挥挥手。
杨佩瑶默默叹了口气。
她本来想说“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因为这句话就挂在嘴边,可即将出口的瞬间又改了。
这句话是属于总理的。
总理是她最崇拜的人,容不得半点不敬。
目送着邱奎走远,杨佩瑶看向程信风,“是裤子吗?”
程信风点点头,“二少爷从南涪拿回来的,一共五套十五条。”说着,将袋子放到车后座,“我送三小姐回去。”
杨佩瑶情绪低落,也不愿拎着大包小包赶电车,闷闷地说声“谢谢”,坐到副驾驶位。
程信风疑惑地打量她几眼,“三小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杨佩瑶不想说。
告诉他就相当于告诉顾息澜,她才不想又被抓住把柄。
默一默,小声嘟哝道:“你不用管我,反正我又不领你的情。”
程信风唇角弯了弯,“会长领情。”
杨佩瑶撅起嘴,“别提他,心烦……不过借他名头上个学,他就把自己当祖宗了,管天管地的。”
程信风错错牙,没吭声。
不多时,到达文山街。
王大力仍旧在门口晃悠着等。
程信风先给杨佩瑶打开车门,把袋子拎出来直接交给王大力。
王大力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次三小姐看到这人还火冒三丈,前天晚上却坐这人的车回来,今天又是被他送回来。
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杨佩瑶解释,“他是顾会长的随从,不是坏人……也没见多好,爱管闲事。”
王大力笑笑,像是懂了,把袋子送进客厅。
二姨太扒拉着裤子看了看,“都是给佩珊的,料子很厚实,应该不便宜吧?”
杨佩瑶道:“价钱还没算,以后一起结,二姨太想要就挑一条。”
二姨太不可能穿裤子,看裤长比杨佩环又大很多,百般不舍地放下了,“不合适。”
杨佩瑶又问四姨太,“你试试吧?”
四姨太挑了条藏青色的,配上之前买的蜜合色华达呢外套,觉得身材挺拔了不少,便毫不客气地留了一条。
杨佩瑶打电话到孟家,杨佩珊不在,便问了下人孟家的具体地址,让周妈明天邮寄过去。
太太看出杨佩瑶不如往常精神,笑问:“怎么了,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杨佩瑶含含混混地说:“之前闹过矛盾的张培琴骂我,我就打了她两下,被校长罚了。”
太太立刻上下打量着她,“她打你没有,打哪儿了?”
四姨太理直气壮地说:“瑶瑶,你别怕,明儿我带人在门口等着,敢骂你,我打得她满地找牙。”
杨佩瑶忍俊不禁。
前世自己要是跟同学有口角,父母必然是先问清事情经过,帮着分析一下对错。
这可好,太太惦记着她有没有吃亏,四姨太更是连缘由都不管,想着把人再揍一顿。
虽然这样确实太纵容娇惯了些,但听在耳朵里怎么那么舒服呢?
三姨太心里也挺舒服。
看来杨佩瑶学乖变得聪明了,可脾气还是以前的暴脾气,说不上两句就要动手。
她之前琢磨的事情并非毫无成算。
杨佩瑶心情大为好转,吃完饭上楼的时候,发现大姨妈来了。
这个月好像又迟了两天。
难怪今天的火气就好像压不住似的,蹭蹭直往上冒。
杨佩瑶先把秦越的手绢洗干净搭在架子上晾着,然后写完作业,喝了碗红糖水,再用热水烫了烫脚,暖暖和和地上床。
第二天特意穿了靛青色裙子,因怕受凉,在裙子里套了夹棉裤子。
学校里安排了早会。
谭鑫文表扬了话剧社取得的成绩,动员学生支持话剧社的工作,接着重点强调了学校纪律,宣布了对张培琴和杨佩瑶的处罚。
校工因为没有亲手把信件交到学生手里,被罚了半个月工钱。
张培琴走到前面念了一分钟非常不诚恳的道歉稿子。
稿子里,只承认了她偷拆信件违反了道德,对于她那些污言秽语却是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等她念完,杨佩瑶也走到前面,大声说:“我不接受你这样没有诚意的道歉,也不会原谅你。”
大步走回自己班级的队伍。
再往前头看,张培琴目中含泪,又是一副被欺负的委屈像,而姚老师仍是铁青着脸一边叹气一边不停地摇头。
秦越悄悄走到杨佩瑶身边,轻声道:“怎么不圆滑点儿?”
杨佩瑶盯着他反问,“老师,别人道歉,就一定要原谅吗?”
秦越没回答,但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散会后,杨佩瑶把他的手绢还给他,诚恳地说:“老师,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说声原谅,大家都有台阶下,谭校长和姚老师面上也好看。可张培琴根本没有觉得自己错,我跟她也完全没有和好的可能。我干嘛要为了别人的面子勉强自己?”
秦越笑道:“我个人认可你的说法,但是,站在老师的角度上,我要考虑大局,还是希望学生之间能融洽相处彼此和睦。”
杨佩瑶咬下唇角,“老师,我明白了。”
秦越笑一笑,“你回去上课吧。”
下了第二节 课,杨佩瑶去念校规。
大喇叭放在教导处。